‘嘩啦’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來。
即便天氣已經入了春，溫度也沒有回升到可以任由人被這樣糟踐的程度。
絲絲冷意順著皮膚滲入骨縫，下沉的意識被喚醒。
躺在地上的人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水滴從過長的發梢滑入眼睛，他略感不適地眨了眨，身上潮濕的感覺挑撥著神經。
時鈺整個人還有些恍惚，胳膊下已經不是染血的柏油馬路，四肢被車撞擊後難忍的疼痛徹底消失，隻有腹部傳來對他來說堪稱微不足道的痛感。
“時鈺，沒想到你竟然會喜歡男的！”
“而且，而且還是——”
人名在舌尖滾了幾圈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也沒說出口。
帶著某種隱晦的忌憚。
“該死的同性戀，真是讓人惡心！”
“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這樣的也配！自知之明，這四個字需要我們好好教教你嗎？”
“不愧是從農村來的鄉巴佬，你們鄉下的是不是人人都喜歡男的啊！怪不得整天不吭聲，娘們唧唧的，看著就讓人惡心。”
“……”
時鈺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辱罵性的字眼，眉頭輕皺，不耐地出聲道：“吵死了，閉嘴。”
聲音帶著長久沒有開口說話的嘶啞。
“你說什麼！”
孫強沒想到往日裡唯唯諾諾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人這次竟然學會了頂嘴，一時間惱羞成怒，聲音瞬間拔高了幾個度，抬腿便踹在了時鈺身上，腳下的力氣絲毫沒有收斂。
“咳…咳。”時鈺身體忍不住蜷了蜷，身下地板星星點點沾著些帶股茉莉花香的透明凝膠，是這些人擠在時鈺身上的洗手液，很是黏膩，十分不舒服。
過長的頭發將他的臉遮住大半，掩在其下的隱晦表情沒有被任何人察覺，他喉嚨裡溢出一絲輕笑，帶著濃濃的諷刺意味，絲毫沒將這群人放在眼裡。
這一笑徹底惹了眾怒，這群人日常將時鈺當成免費出氣筒。一旦不順心，輕則罵一場，重則打一頓，絲毫不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何不妥。
就在有人想要抬腿踹上去時，時鈺迅速伸手抓住那人腳踝。單腳站立本就不穩，時鈺手上一使力那人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直接砸在了光亮的地板上，發出一道巨大的聲響。
一聽便知慘烈程度。
其他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在原地，一時沒有下一步動作。
時鈺緩緩站起身，冰冷的目光在這群人身上一一掃過，嗤笑一聲，開口道：“一起上吧。”他不緊不慢地將衣袖規整地挽至纖細的腕骨以上，“彆浪費時間。”
孫強看著這樣的時鈺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真實的荒誕以及害怕，可是一想到自己這邊人數上的優勢又暗自定了定心。
他看了眼自己旁邊的同夥，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這六個人集體靠近將時鈺團團圍住。
孫強一拳頭直衝時鈺麵門，時鈺隻是微微偏了下頭，拳頭正好擦過他耳邊而過，這一出拳相當於孫強直接將自己送到了時鈺麵前。
而時鈺顯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直接拉過孫強的手臂，一腳狠力踹在他的腹部，孫強整個人疼得蜷縮在地上，臉色蒼白布滿冷汗，身體止不住發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艸！找死！”
氣勢很是不錯。
但這些人畢竟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少爺，從小到大養尊處優，論起打架來哪是時鈺的對手，這場以多欺少的群架總共曆時不過短短十分鐘。
廁所明淨的地板上雜亂地躺倒了七八個人，時鈺則悠然站在洗手台前，慢條斯理地洗著自己過於纖細的手指。
洗好後他轉過身背靠在洗手台，隨意地撒了撒手。
“今天發生在這裡的事情躺著的各位同學應該知道該怎麼說吧？如果讓我聽到半點風聲，你們就不會僅僅是躺在這裡的程度。”
他緩步走到孫強身邊，蹲下身，輕聲道：“你們要懂事，知道嗎？”這句話輕柔的像是情侶之間的愛語。
可孫強身體顫的更厲害了。
“日記本呢？”
一片死寂，沒有人回話。
“嗬。”時鈺哼笑一聲，“看來……”
他的話還未說完，躺在廁所門口的一名矮個男生便兢兢戰戰道：“在，在廣播站。”頓了頓，繼續：“今天中午的廣播，播你的日記內容。”
時鈺眉頭挑了挑，這開局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可是，現在這些都不是重點。
廁所門不知何時被打開，門口正斜倚著一人，他身上穿著學校的西裝製服，外套裡的白襯衫扣子扣到最上麵一顆，沒有一絲褶皺。
一張臉是會讓人過目不忘的程度，隻是一雙眼睛黑沉沉的。
像是讓人畏懼的深海。
“戲，好看嗎？”時鈺冷冷地問道。
顧靳繞過腳下一個個障礙物，抬步朝著時鈺的方向走來，在經過時鈺身邊時，瞥了眼對方身側緊握的泛白的指關節，道：“還行。”
後與時鈺擦身來到他身後的洗手池，水龍頭自動感應出水，水穿過手指落在池壁上，成了這裡唯一的聲響，就連躺在地上那些人喊疼的呻·吟聲都不自覺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