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勖深深望了眼郗瑛,道:“我姓寧。”
果然是叛軍寧氏,郗瑛心涼了半截。
很快,郗瑛便恢複了尋常。清楚她的身份也好,不清楚也罷,寧勖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隻要安穩活著,其餘彆的。她一概都不在意了。
何況,她就是在意,一個弱女子,如浮萍漂浮亂世,也改變不了什麼。
寧勖很快離開,郗瑛讓紅福去關門,她則回到灶房,舀水洗手上的印泥。
洗了半晌,手掌還是留下了一些紅印。郗瑛不管了,等紅福回來,坐在小杌子上繼續吃起了飯。
風鵝尚好,麵片變涼,黏糊糊一團。郗瑛攪動了兩下,生氣咒罵了幾句。
紅福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咬著筷子,不安道:“阿先,你把自己賣了,成了寧公子的婢女。奴仆不得反抗主子,生死由著主子定,親事也由主子隨便定,待生下兒女,依舊是奴仆,子孫後代都難翻身。寧公子是生得俊美,隻他看上去跟利刃一般,凶得很,我看到他,大氣都不敢出。若阿先一不小惹怒了他,被他打死怎麼辦?”
郗瑛哦了聲,“子孫後代的事情,太過遙遠。且隻看眼前之事,他現在也可以打死我,既然他沒打死我,就彆想那般多。”
她夾了塊風鵝,對紅福道:“賣不賣,我也決定不了。快吃吧,涼了。”
紅福道也是,埋頭吃了幾口麵片,複又抬起頭,望著郗瑛,滿臉的心疼,焦慮。
“阿先,我怎地覺著,寧公子知曉了阿先的身份。阿先成了寧氏的婢女,郗氏顏麵無存,回到京城,郎君也不會認阿先。定下的親事,隻怕也得毀了。”
郗瑛滿不在乎道:“隨便。紅福,你吃不吃,不吃的話,風鵝我都吃光了啊。”
紅福忙道吃吃吃,不再多問,夾了塊風鵝津津有味啃了起來。
吃完飯,已經到了半下午。經過了一天的驚心動魄,郗瑛累得手都抬不起來,回到臥房,倒頭就睡了下去。
“阿先,醒醒。”紅福叫了幾聲,郗瑛沒醒,她急著推了推。
郗瑛睡得正沉,被推來推去總算醒了,睜開迷茫的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天還沒亮呢。”郗瑛嘟囔了聲,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寧公子來了。”紅福急著拉郗瑛,摸到床尾的衣衫塞到她懷裡:“快起來,我去點燭。”
郗瑛聽到寧字,遲鈍了片刻,方想起自己已經成了寧叛軍的婢女。主子召喚,她隻能打著哈欠起身下床。
紅福點了珍貴的半截蠟燭,手擋著風,焦急地道:“快些,寧公子好似心情不好。”
“我又沒惹他!”郗瑛心情也不好,回了句。
寧勖負手立在廊簷下,眺望著天際的月亮。郗瑛走上前見禮,他沒回頭,道:“你就是這般伺候主子,主子不在,你便躲懶睡覺?”
郗瑛抬手一扇,紅福手上的燭火便滅了。郗瑛曲膝見禮,立在寧勖身後,也不說話,尚未清醒的腦子,浮起亂七八糟的問題。
夜裡到來,難道他要歇在這裡?
婢女伺候主子,可要她伺寢?
寧勖回過頭,見郗瑛垂首肅立,看不清她的神情,眼前隻一片烏鴉鴉參差不齊的亂發。
“你還不服氣了!”寧勖皺眉,退後一步,上上下下打量著她。
粗布鞋前麵破了個洞,後跟未曾提起,汲拉在腳上。寬大的粗布衣衫掛在身上晃蕩,形容邋遢,已然還如乞兒一般。
寧勖不禁狐疑起來,郗氏乃是大夏數一數二的世家大族,郗氏女自小讀書習字,禮儀規矩,才名遠揚。
他莫非真弄錯了,她並非郗氏七娘?
郗瑛道:“公子,婢子沒有不服氣。宅子裡連燈都點不起,屋子裡空蕩蕩,不敢請公子進屋。茶壺碗都是撿來的,恐公子嫌棄,萬萬不敢奉到公子麵前。公子金貴之軀,還是去彆處歇息方妥當。”
寧勖嗬了聲,“你想趁機索要錢財,我勸你,還是死了這份心吧。我歇在何處,豈由你管!”
郗瑛不承認,也不否認,側過身,道:“公子請進屋坐,婢子去給公子燒水奉茶。”
寧勖瞥了眼郗瑛,抬腿進屋,在門檻前停住,道:“定山,掌燈。”
恭候一旁的定山立刻取了銅枝燈盞,每個燈座上插上蠟燭點亮,正屋立刻變得亮堂堂。
寧勖踱著步,四下張望,走到坐塌邊,打量著坐塌上落下的一層灰,對郗瑛道:“擦拭乾淨!”
郗瑛隻能認命出去打水,紅福忙上前幫忙,寧勖嗬斥道:“滾下去!”
紅福被嚇得瑟縮著不敢動了,無助地看向郗瑛。郗瑛讓她下去,打濕破布擦拭坐榻。
寧勖擰眉,郗瑛手上的破布顏色不明,她拿在手上,隨意在水罐中晃了下,在塌上拖過,留下一大片水漬。
“換塊乾淨的布,擦拭乾淨,不得留下任何的痕跡。”寧勖命令道。
郗瑛撿了好些舊衫,破布她不缺,去扯了幾塊過來,吭哧吭哧一陣忙碌。
待擦拭乾淨了坐榻,寧勖下令郗瑛繼續擦拭幾案條案,她一言不發,繼續將幾案條案都胡亂擦了一遍。
寧勖慵懶地靠在塌上,望著郗瑛乾活,不容她歇口氣,又發了話:“奉茶。”
郗瑛道:“公子且稍等。”她走出屋,來到灶房,紅福跟了過來,幫著她生火煮水。
幸好寧勖這時沒讓紅福滾,郗瑛始終沒學會用火鐮引火,小爐也燒不燃。
郗瑛將手放在小爐邊取暖,紅福見她手指通紅,關心地道:“阿先你坐著歇會,水我會看著。”
寧勖的人在,郗瑛不方便罵人,她隻拉著臉嗯了聲,讓紅福看著小爐。
壺中的水還沒沸騰,定山來到了灶房,催促道:“公子渴了,怎地還沒好,趕快些。”
郗瑛二話不說,提起壺倒了碗水,端著便往正屋走。
寧勖雙腿交疊搭在案幾上,目光沉沉望著走過來的郗瑛,她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