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死，能留下來的氣味、觸感和溫度都會隨著時間消散，唐約記得麥笛，對方的麵孔也在他的記憶裡逐漸模糊，或許有一天，他想起媽媽，是一個黯淡的金色光點。
要怎麼把愛的人留住呢？
小時候唐約思考過，得不到答案，多年後他在異鄉的城堡打開一扇扇門，借著城堡主人的小機器人了解陌生的結婚對象。
唐約的頻道訂閱數還在增加，雖然#星係匹配婚姻101#是網友發起的詞條，網站方也沒有放過這樣的機會，給了唐約一個首頁的廣告條。
這大概是難得的IP星定位五花八門的直播，打賞榜競爭激烈，也有人顧不上聽唐約的對話，研究直播鏡頭下從未公布過的城堡內部，還有人實時轉播，解說城堡的室內風格。
從唐約匹配到三個對象出發來到9421星不到兩天，9421星的船票就售罄了。各種航線都不再增設飛船航班，主城內部的旅遊團也收到了不少客戶提的建議，希望能開通旅遊空軌，繞著國王城堡看一圈也好。
唐約逛完了二層，帶著一二零四回到樓上，臥室裡的匹配對象被捆著手靠在靠墊，門開後才微微睜開眼，“回來了？”
他的氣質實在過於溫潤，本應該燦爛的發色因為身體的衰敗沒有任何攻擊性，唐約於心有愧，過去給他解開，忍不住說：“我沒有綁得很緊，你可以自己解開的吧？”
金發青年一板一眼地回答，聽起來也有幾分陰陽怪氣：“非常抱歉，我解不開。”
【哈哈哈真的好弱啊他！】
【肯定故意的啊你們也信！！】
【大約你愧疚什麼啊！綁人的不是你嗎！不如貫徹到底！】
【我就喜歡這種狂野的類型！！這病秧子好有福氣！】
唐約解開銅線碰到了他的臉，對方臉頰也滾燙，唐約嚇了一跳，又摸了摸他的額頭。
他比了比自己的溫度：“你發燒了。”
男人嗯了一聲：“我吃過藥了。”
剛才一二零四和他說了城堡也沒有醫生，這些都是阿德裡安的要求，十五年前的疫病奪走了他的親人。小機器人說小時候的阿德裡安不出城堡也可以去後麵的懸崖曬曬太陽，變成了閉門不出。
王子十年後成了年輕的國王，但狀態堪憂，是一眼看得出的命不久矣。
唐約說：“9421星的醫療也不錯，你是和我下山還是我請醫生過來？”
阿德裡安：“抱歉，我的病治不好的，父母……”
複製體循環了近千年，不像袁霧的本體可以迭代再生，更像是循環往複的程序。
即便不和唐約結婚，也會在今年死去。
唐約：“試試也好。”
他的光腦彈出強製程序，直播間的觀眾也看見了這個晃眼的彈框——
[您已抵達匹配對象所在星球，請確認IP定位。]
[Yes/No]
唐約選完，又出現一個新彈框。
[請於三十分內完成匹配結婚契約章紋]
[請與匹配對象（9421：阿德裡安）完成光腦連接]
[操作流程如下……]
[載入契約章紋樣式……]
[請選擇名字\圖案]
[請選擇章紋位置]
……
唐約第一次結婚，即便在網上看過教程，等他自己麵對的時候還是一頭霧水。
同樣第一次結婚披著金發帥哥皮的大齡汙染物也點開了教程。
【又到了我最喜歡的環節！自己打印很無聊，看彆人打印很有意思哈哈。】
【之前看直播打印在某不可描述部位的，都吃黃牌了。】
唐約搜出了不少契約章紋的改造，還有接了好幾次的人控訴契約章紋不能因為離婚或喪偶洗掉，這條投訴受理了一年，匹配中心還沒回複。
教程也給了一些部位選擇，唐約掠過了打印在屁股上、胳肢窩、大腿內側等等奇葩備選，也過濾了因愛結婚的刻在胸口、後背、第幾根肋骨的選擇，他嗯了一聲：“我選脖子後麵。”
手腕被銅線捆出紅痕的男人說：“我和你一樣。”
他的金發垂在肩上，這次的睡袍扣到了最上麵，不笑也有幾分一顆星球主人的威嚴，隻是病氣纏身，說完又開始咳嗽。
唐約點頭，他沒那麼多花裡胡哨的字體，也不想付費購買更多白首不離的祝福。
他渴望長久，卻又畏懼長久帶來的束縛。
隻是唐約沒想到3D打印會這麼疼，他擰著臉抱怨：“真的不能投訴嗎？這不是折磨是什麼？”
浮現在麵前的窗口還有契約章紋過場語錄：願你們的愛情萬古長存。
一邊的男人一聲不吭，仿佛這樣的疼對他不值一提。
頂級汙染物是人工培育出來的，從人工迭代到自行迭代就曆經了數年。聞霧源的父母賦予他生，也贈送他死，人腦上載的疼和這樣打印在皮膚的契約章紋如同抽血一針。
唐約的抱怨更像嘀咕，男人笑了笑。
如果是彆人唐約還會瞪上兩眼，但麵對這樣的麵孔和發色，他提上來的凶拐成了小聲地問：“笑什麼？”
【大約，你不要看臉愛上啊！你可是匹配了三個對象的姻緣錦鯉！愛了就輸了！】
【倒不是輸吧，都星球主了還有治不好的病根本……是有限的餘生，太可憐了。】
【本來挺羨慕他的，但從感情角度出發，一見鐘情的對象會早死我接受不了，寧願從不相識嗚嗚嗚。】
【愛情真的可以萬古長存嗎？】
阿德裡安沒說話，他摸了摸後頸還刺痛的印記，唐約兩個字是中文，一筆一畫，他摸了很久。
唐約還以為搞錯了，湊過去看，咦了一聲：“為什麼不選英文？我選的是誒。”
他依然覺得對方生物登記的名字燙嘴，自己脖子後麵刻著對方的全名，這種感覺也很怪異。
就算以後發生意外，離婚、喪偶或者彆的，這個人好像也存在在他的身體，成為洗不去的皮膚一部分了。
阿德裡安：“英文名不如這樣的一筆一畫。”
他有一雙宛如紅寶石的眼睛，唐約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他很難不心生憐愛，又想做點什麼。
[契約章紋已完成]
[恭喜你們成為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唐約木然地關掉彈窗，“胡扯，憑什麼身體親密就是世界上最親密了？”
他在初次見麵的匹配對象麵前算乖巧，仍然難掩某些瞬間的叛逆和大膽。
【有道理！】
【你們身體親密了嗎！Sorry感覺國王不太行呢。】
【嗚嗚又見證了一堆夫夫！接下來可以看新婚夜的超前點播嗎？】
【辦不辦婚禮啊？辦一個唄。】
不少人也發現了唐約對打賞的營業態度，哪怕知道這樣的直播分辨不出真心假意，依然喜歡此刻的半真半假的氛圍，和這對秒了其他cp的顏值。
唐約也看到堪比船票打賞後麵附贈的問題，他問：“我們要辦婚禮嗎？”
臥床的男人和他對視，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
唐約知道這群直播的人想看什麼，一邊想反正病秧子也不行，一邊若無其事地說：“不辦婚禮那先把事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