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1 / 2)

落日餘暉將儘。

天際的雲被渲染成暗色的紅,沉在天光之下,暈開的顏色越發濃烈,像是盛開在枝頭的玫瑰,在極致的穠豔之下透出糜爛的美麗。

商訣的身上帶著股夏日獨有的悶熱,眉眼清雋乾淨,眸色與發色極深,壓下濃墨翻卷似的黑,又稱出幾分生人勿進的冷氣來。

金漸層在他的懷裡怯怯地打量著四周,他的主人垂著眼,眸光淺淺掃過這片晦暗的空間,隨後和它一起,頓在房間的正中心。

鬱綏微微低著頭,露出的一截頸側透著股冷調的白,微凸的頸骨處,灰粉色的發尾蜷曲在一起,形成一個微亂的狼尾。他的狐狸眼因為震驚而睜得有些圓,眼睫被水濡濕,襯出眸底的水光朦朧。

商訣的手指蜷縮了下,攬著貓的手不自覺縮緊。

視線儘頭,是鬱綏眼角眉梢處暈開的一層緋色,大抵是因為哭了太久,這些顏色在臉上遲遲難以褪去,反倒蔓延出一種濃墨重彩的好看來。

鬱綏的眼睫顫了下,試圖掩飾住自己此刻的狼狽,卻無所遁地一般,在這張床上,進退兩難。

沉默像潮水一樣蔓延開來,誰都沒有再開口,還是薩摩耶的一聲凶狠的“汪”,才打破了這片凝固的寂靜。

鬱綏掀起眼,嗓音帶著黏連的沙啞:“商訣,誰準你闖進我房間的?”

商訣看了他好一會,將懷裡的貓抱起來,臉上的表情雖然還是硬邦邦的,但眼角眉梢卻透出股無可奈何,他說:“是這貓自己跳過來的,我是為了追它……”

鬱綏凶巴巴的表情一時之間沒能憋住,板著臉和他講話:“你覺得我信嗎?”

他又不是三歲小孩兒,商訣這麼說像在騙鬼。

商訣晲了他一眼,嘴唇繃成了一條平直的線,冷淡寡欲。

尷尬的主體掉了個兒,鬱綏沒了方才的窘迫,倒有些反客為主起來,他懶洋洋地問他:“貓是自己跑進來的,那剛剛的門鈴是誰按的?”

那門鈴聲可是響了一個多小時,簡直要把人的腦袋敲成鐘。

房間裡靜悄悄的,少年的狐狸眼眯起來,臉頰兩側的粉發耷拉在耳垂處,襯得五官越發穠豔。他口吻中帶著若有若無的揶揄,像是存心在逗對麵的人。

商訣果然說不出話來,四目相對間,他的眸中泛起柔軟的情緒,輕輕歎了口氣:“是我。”

鬱綏伸出手,摸索著將頭頂的燈打開。暖黃的光傾瀉而下,商訣彎下腰,將金漸層放到了鬱綏的床上,動作很輕地拍了下它的後退,嗓音壓得很低:“co。去找……”

他頓了下,眉毛蹙起來,正思索該使用一個怎樣的稱呼,地上的薩摩耶猛地蹦起來,大半個身子都伏在他的身上。

“汪!”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薩摩耶歡快地搖起尾巴來。

伸手抱到貓的鬱綏目光有些呆滯,他不確定地指了指金漸層,開口詢問:“你剛剛在叫誰?”

商訣半垂下眼簾,明白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很輕很輕地笑了下,旋即將眸光挪到對麵的男生身上,漫不經心地答道:“喊貓。它叫co。”

腳底下的薩摩耶又“汪”了聲。

鬱綏古怪地盯著商訣,重複了一遍他的話:“co?”

商訣點了下頭。

鬱綏摸了下金漸層的腦袋,小聲嘟囔了一句:“可樂就可樂,拽什麼英文……”

但轉念一想,這名字還挺符合商訣的行事作風,就是……

就是,怎麼和他的狗撞名了啊?

看見自己的笨狗恨不得掛在對方身上,黑潤的眼睛之中滿是信賴,還在催促喊了他名字的商訣摸摸它,鬱綏的唇角抽了下,頓時覺得很是沒眼看。

他朝著薩摩耶喊了聲“可樂”,懷裡的貓又呆萌地揚起頭看他,伸出爪子朝他“喵”了聲,親近又眷戀地舔了舔他虎口處的皮膚。

鬱綏呆了下,小心翼翼地戳著co的腦袋,細白的手指停在它的下頜,試探性地來回撥弄,co立即舒服地將腦袋耷拉下來,細細的貓叫聲回蕩在整個房間。

鬱綏俯下身,眼中彌漫出一種很天真的亮色,襯著臉上蓬勃的少年氣,柔軟又明豔。

“co,”他嗓音放得很輕,用氣聲逗著貓:“還記得我嗎,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金漸層又舔了一下他的手,像是在對他做出回應,鬱綏開心地彎起了眉,連帶著對商訣的態度也好了起來:“商訣,你來找我到底是因為什麼?”

他的眸光落在商訣手裡的卷子上,猜測大抵是和許嵐上午說的互幫互助有關,剛想思索一下他初中的時候那本複習資料,商訣往後退了一步,若有所思地開口:“來以身相許?”

他的皮膚冷白,黑沉的眸子被昏黃的光線徐徐暈開幾分溫柔繾綣,聲音明晰,語調認真。

鬱綏的拳頭硬了,剛抱著貓站起身,對麵的商訣側過頭,立體的輪廓錯落出稀薄的陰影,臉上有很淡的笑意:“電視裡不都這麼講嗎,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女子隻能以身相許——”

鬱綏被他的邏輯窘的說不出話來,沒好氣地提醒他:“我救的是貓,又不是你,你以身相許個什麼勁兒?”

商訣看著他,煞有介事地點頭:“那就是,你來對我以身相許?”講到這裡,他臉上的笑意更甚:“如果是你以身相許,綏綏,我會很高興。”

鬱綏:“……”

鬱綏麻了,翻身下床,咬牙切齒地問他:“為什麼變成了我對你以身相許?”

他穿著和那天救貓時如出一轍的淡粉色睡衣,上邊印著小香豬的圖案,因為比商訣矮了幾公分的緣故,仰頭質問他時,氣勢不自覺被削弱了幾分。

商訣挑了挑眉,腦海之中突然回閃過一個麵容稚嫩的男孩,卻又在轉瞬間消逝。

來不及細想,他隻好先回答鬱綏的問題:“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報警救了你,所以綏綏,這難道不該以身相許嗎?”

看到鬱綏臉上並不太好的表情,商訣擔心他生氣,頗為善解人意地給他提出一個建議:“如果你覺得丟臉,不願意承認,那我們可以互相以身相許,我並不介意。”

鬱綏闔上眼睫,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將上邊放的一本厚重嶄新的成語詞典扔到商訣手裡,粗聲粗氣地罵他:“文盲。”

“都說了不會用成語就彆用,丟人都丟到太平洋了。”

他氣勢洶洶地抱著貓摔門而出,等走出好一段距離之後,才發現,他離開的是他的臥室,商訣那個外人還好端端地站在那兒。

鬱綏拿著一杯水,又氣勢洶洶地走回去,打算摔倒商訣麵前,發現對方抱著字典,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床頭櫃上的照片看。

那是鬱瑤化療前和他的一張合照。

照片裡的鬱綏麵容遠比現在稚嫩,發色是墨一樣的濃黑,反倒是他身邊的鬱瑤麵色蒼白,有著和鬱綏如出一轍的狐狸眼,她眉眼間透著幾分懨懨的病氣,發色卻是很溫柔的粉色。

察覺到身邊站了人,商訣側過身,眼瞼半垂著,狀似不經意地地問:“那是阿姨嗎?”

鬱綏沉默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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