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其實有很多關於鬱綏染發的猜測,有說他叛逆期想挑戰學校權威的,有說他和一中門前那群不學無術的混混學壞的,但更多的說法是,他是為了引起宋朗華的注意,想用這種方式讓父親關注自己的,但商訣知道,他們所認為的這些原因都是假的。
其實真正的原因並不難發現,隻要認真觀察過鬱綏家裡那幾個小的相冊擺台就能發現,是鬱瑤喜歡這個顏色。她有很多件這個顏色的衣服,還在化療之前,很任性地去染了這樣一個出挑的發色。
商訣想,鬱綏大概是在用這種方式懷念鬱瑤。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這回輪到鬱綏先開口了,隻是帶著些許的猶疑。
商訣看著鬱綏的眉眼,很小聲地說:“因為我想多了解喜歡的人一點。㈤㈤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鬱綏的眼尾向上勾了勾,眸底盛滿了碎光,他的嘴巴張張合合,隻剩下啞然。原本告訴商訣好奇也沒什麼,告訴他原因也無所謂,可他偏偏說出這樣的話。
就像是某種大型猛獸察覺到了獵物的弱點,並不著急捕獲,而是遊刃有餘地逼近一點一點地試探著他的底線在哪裡,把他逼得連連後退,卻又無可奈何。
因為他好像,並不排斥商訣的靠近。
意識到這一點後,鬱綏突然有些心煩意亂,他的眼睛無意識地亂瞟,在看到商訣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自己時,又越發慌亂。
“看什麼看,不許盯著我看。還有,你那張喜歡亂說話的嘴不想要的話,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他語氣之中包含了威脅。
商訣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複又搖頭:“可是綏綏,我也很需要我的嘴,我需要用它來說出安慰你的話。”
鬱綏噎了一下,兀自沉默。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商訣以為,鬱綏不會回答這個問題時,他姍姍來遲的給了他答案。
“商訣,你知道嗎,吃抗癌的藥會掉頭發,做化療也會,而且會掉很多很多。”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再低一些,商訣就無法聽清他話語裡的難過。
鬱綏偏過頭,漂亮的眼睛看向窗外,眸光落得很遠很遠:“我媽那個時候特彆崩潰,頭發一把一把的掉,還要忍受發病時的痛苦,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不想再治療了。”
“我記得那個時候,她每個晚上都在哭,但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摸摸的哭,因為她怕我擔心,怕影響我的中考,怕影響我的未來。”
空蕩蕩的夜色裡,鬱綏的聲音艱澀:“所以哪怕化療再疼,手術的風險再大,她都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當時為了方便治療,需要把所有的頭發全都剃光,
她那麼喜歡漂亮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忍受得了啊。所以這件事拖了很久,拖不下去的那天,她就很任性地去理發店把所有頭發都染成粉色了,說是要最後漂亮一次。”鬱綏說著,突然笑起來:“理由特彆幼稚,因為她年輕的時候就想把頭發染成五顏六色的,我外公不允許,還威脅她,敢這麼乾就用家法罰她。她氣不過,這麼多年一直惦念著這個事情。”
他小聲嘀咕了一句:“這還是我後來翻她日記本才知道的。”
“她染完之後,就幫我請了假,去遊樂園瘋玩兒了一整天。你看,她是不是真的很幼稚,就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姑娘。”
月光從窗戶裡落進來,照亮了鬱綏眼底那一層薄薄的水霧,他的眼眶微微泛著紅,皮膚蒼白,像是一盞單薄易碎的瓷器。
商訣的心臟揪了一下,溫聲應和他:“阿姨和你一樣,都很可愛,也很有生命力。”
鬱綏吸了吸鼻子,慢吞吞道:“你少來。可愛個鬼。你少用這種詞來形容我。”
“不過我也挺幼稚的,我媽剃光頭的時候,我陪她一起剃了,她當時差點氣死了,一邊笑一邊哭,問我是怎麼想的,我說她要是怕變醜,我就陪她一起醜,反正我和她長得大差不差,我媽直接氣笑了,說她才不醜。”
商訣第一次聽到鬱綏還有過這樣的經曆,盯著鬱綏的臉看了好半晌,在腦海裡努力勾勒出鬱綏當時的樣子。
臉龐大概要比現在稚嫩的多,也沒現在高,看之前那張照片,臉上還會有一點沒褪去的嬰兒肥……
“那後來呢?”
鬱綏眼珠子轉了轉,緩慢回憶。
後來。
後來鬱瑤總是惋惜自己的頭發,有時候還會在大半夜抹眼淚,白天的時候又很悵惘地摸著自己的光頭,問他什麼時候才能把頭發長回來。
鬱綏當時跟她約定,她認認真真做化療,積極配合醫生,等他頭發長長了,就染成鬱瑤最喜歡的粉色給她看。鬱瑤當時埋怨他不學好,可還是很期待。
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期待的並不是鬱綏染發亦或是彆的,他們期待的,自始至終都是鬱瑤的健康。
鬱綏希望,媽媽可以活得久一點,再久一點,久到他長出頭發,久到他順利拿到一中的錄取通知,久到他成年,久到……這一輩子鬱瑤都能陪在他身邊,長命百歲。
可是鬱瑤沒能等到那一天,但鬱綏還是想完成這個承諾。
這個,獨屬於他和媽媽之間的承諾。
鬱綏隨口胡謅:“後來,我心智脆弱,受不了打擊,就把這玩意兒染成粉的了……”
他拍了拍身下的椅子,站起了身:“好了,在這裡呆的時間也夠久了,我們該回去了,你彆說,我現在還真有點餓。”
“要不要回家吃?”商訣沒拒絕他的要求,合理地給出了一個最佳解:“現在出去,可能又會遇到那些垃圾,不如和我回家,你可以帶可樂過來,還能擼貓。”
提及家裡那隻薩摩耶,鬱綏可恥地心動了,但有一個問題是——
“回家吃外賣嗎?”他老實攤手:“我已經吃膩了外賣了。”
學校附近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家餐廳,這個點了,回去有一半都打烊了,與其回家吃速凍水餃,還不如在這裡老老實實吃飽了再回去。
商訣看出了他的顧慮,微微頷首:“回家的話,我可以做飯。”
鬱綏挑起眉,很是驚訝:“你還會做飯?”
“會一些,之前上學的時候,我自己住的時間比較多。”商訣避重就輕:“滿足你還是沒問題的。”
鬱綏半信半疑,“我怎麼一點兒都不相信你會做飯啊,我們倆今天真的不會因為食物中毒進醫院嗎?”
畢竟商訣看起來就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再加上那過分的潔癖,鬱綏壓根想象不出來他做飯的樣子。
但說是這麼說,他還是很老實地遵循了自己內心的意願,跟在了他的身後。
“可你不和爸媽一起住嗎,就算他們不做飯,也會有人幫忙吧,怎麼還能讓你一個大少爺學這個?”鬱綏還是好奇。
商訣不緊不慢地睨了他一眼:“因為爺爺經常說,要想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他想讓我多討好一下未來的孫媳婦。”
他意有所指:“我想試試,一會兒能不能討到他未來孫媳婦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