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之外,張真人臉色驀然一變。
手中法訣急變,就想要收回畫卷。
但很快他就發現這是無用功。
這長樂鈞天圖,乃是龍虎山七寶之一。
畫卷之中自成天地,卷中所畫,皆為乾坤,天下無物不可收。
他的身份道行雖都不低,但按理來說,還輪不到他執掌此寶。
隻是他素得天師府前代老天師親重,才讓他暫掌此圖。
本以為此寶在手,天下大可去得。
但這一刻,他心中的自負動搖了。
他感覺這隻突然出現的手才是真正的內藏乾坤,萬象演化,森羅如獄。
手裡乾坤,萬象森羅!
端的是他平生所未見的大神通!
這隻手不僅是抓向小青和薛驚鴻,連同那畫卷也在其籠罩之下,似乎打算把畫卷也給抓去。
張真人情急之下,隻能放聲高喊:“何方高人!此乃我龍虎山至寶,還請手下……”
一句話還沒喊完,嗡的一聲,急速旋轉的光輪驟然合閉,那邊的情形再也看不見。
張真人一驚:“空義大師!”
“阿彌陀佛!”
空義大師這時身形搖晃,雙手劃拉了幾下才站定。
臉定一片驚悸。
“好厲害的神通!究竟是何方神聖?!”
空義大師驚歎了一聲,旋即反應過來,歉然地望向張真人:“張真人,貧僧無能,那位高人神通驚人,掌中自有乾坤,貧僧的金剛法界也無力維係,實在對不住了。”
此世無論道法佛法,本質都是一樣,以炁為本,人心代天心,操縱天地之力為己用。
那一掌自成天地,掌中森羅萬象,卻將天地之炁隔絕在外,又如何還借得了?
張真人整個人怔怔如若失魂。
那可是龍虎山至寶,就這麼丟了?
他明明說出了天師府之名,此人怎麼還敢下手去搶?他怎麼敢?
在他看來,無論捉妖還是上門去質問,都是正道修士分所應當之事。
你自己身上有汙疑點,無論你是哪門哪派的,都應該配合其他正道修士查問才對。
若是不然,與邪門外道又有何異?
遑論奪人宗門至寶,那就是真的結下梁子了。
還是與龍虎山天師府結下梁子。
這位張真人實在想不明白,天下間有誰的膽子這般大?
一旁的陶真人回過神來,也咂著舌頭道:“難道此人便是那金山寺住持法海?若當真如此,此人還真如道淨真人所言,狂悖之極啊。”
“我早說那小輩就是一個狂妄悖逆之人,兼且量小氣狹,”
道淨老道終於有機會表達自己的意見,聞言立即恨道:“不瞞諸位,老道與那小輩確實有些過節,老道師侄青陽子舔為觀天院學士,曾得知羅刹江有妖魔作亂,前去收伏,遇上了此子,”
“此子不知靠著什麼手段,哄騙得這周遭百姓,頗有些名聲,也被請來收妖,”
“隻因青陽子受百姓尊崇,冷落了此子,又降伏了妖魔,在百姓麵前奪了他的風頭,”
“此子便懷恨在心,仗著有幾分本事,以大欺小,羞辱小輩,實令人不齒!”
道淨老道急不可耐地說了一大通,在他嘴裡,將“法海”貶得一無是處,是一個毫無德行的無恥小人。
更重要的是,在他心中,還真的沒有認為自己有什麼添油加醋、混淆是非的地方。
在聽青陽道士說過他與“法海”的過節之後,他還真就是這麼想的。
其人當著百姓的麵前,用一雙拳頭暴揍青陽子,在他看來,就是故意羞辱。
青陽子是景龍觀真傳,羞辱他,與羞辱景龍觀無異。
這也是道淨老道揪住此事不放,非要和“法海”這麼個連麵都沒見過的小輩過不去的症結所在。
他心胸確實不大,哪裡容得了彆人挑釁,更遑論羞辱。
加上他自己背靠景龍觀,一向傲慢慣了,對方再是厲害,在他看來,也不過爾爾。
再厲害,還能厲害得過景龍觀?還能強得過他那位掌教師兄?
其他幾人聞言,並未就真全信了他。
概因他們也了解此道心性,實是有些狹隘。
隻是礙於景龍觀,和他那位掌教師兄,莫說他們,同道之人也多有相讓。
這也更是讓他愈漸養成了今日之性。
他口口聲聲說那法海是小輩,卻又說法海對青陽子是以大欺小。
如此顛倒,就知道他所言未必便是真實。
不過此道雖有些氣狹,畢竟同是名門正道,就算有些出入,也當不至於潑人汙水。
想來那法海確實是私德有虧。
於是陶真人捋須道:“果真如此,那我等當不能坐視,此子有這般神通,實是意外,但正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他若隻是一般尋常之人,便是有些不當之處,也可教而改之,偏偏他有這般不凡神通道行,力高而無德,若是做起惡來,更要遺禍無窮了。”
“隻是以貧道所見,此人如此神通實是驚人,我等若是前去尋他理論,怕是難免起衝突,”
“說來雖是汗顏,但說實話,單打獨鬥,你我怕是誰也不是對手,”
“若要聯手對付一個小輩,傳出去,怕是會被人笑話啊。”
道淨老道雖不願承認,但隻是剛才那一下,那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對手。
若不是仗著自己找來了這些幫手,他早調頭就走了。
此時卻不願放棄機會:“對付邪門外道,哪裡有那麼多顧忌?誰又敢笑話?”
空義大師許是將張真人丟了法寶的責任歸於自己身上,十分愧疚,對此很是上心,苦思冥想了一番,突地開口道:
“此子手段,雖然從所未見,但觀其法力,貧僧卻頗為熟悉,竟似有我密宗真言之貌,且其堂皇如大日,若貧僧所料不錯,此子怕是得了我真言宗早已失傳的大日真法!”
道淨老道頓時怒睜雙目:“哦?難不成他是你青龍寺弟子!”
“道淨真人莫急,這大日真法,並非我青龍寺所有,”
空義大師連忙道:“諸位有所不知,這大日真法,在我密宗也不過是傳言,雖廣有流傳,卻並無人真正見過此法,”
“貧僧之所以能有此想,隻是因為家師與溈山密印禪寺的靈佑禪師相交頗厚,靈佑禪師雖是禪宗大德,卻也與家師時常坐而論道,”
“貧僧也曾有幸,隨家師左右,聆聽佛法,”
“故而得知,在二十年前,貧僧知曉靈佑禪師收了一位關門弟子,卻不知何故,並未明傳天下,”
“貧僧曾聽家師長歎,此子生具我密宗大日真法,卻入了禪宗門下,天命如此,人若奈何?”
“彼時貧僧未曾多想,此時想來,怕不是那法海便是靈佑禪師關門弟子,那生具大日真法之事,也非虛假了。”
“哦!如此說來,那法海小輩,竟是密印禪寺的弟子?”
道淨老道瞪著雙眼:“好哇,枉老道還敬他靈佑老和尚是禪宗碩果僅存的幾位大德之一,不想門下還有這般不肖弟子,他靈佑教徒不嚴,難逃乾係,等老道回到觀中,定要上稟掌教師兄,請他去向靈佑老和尚討回個公道!”
他心中氣恨,對這位靈佑禪師此人,卻也不敢過於惡語相向。
便連說去尋他晦氣都不敢,隻敢說要回去請掌教師兄前去討公道。
以他偏激自負的本性,能令他如此,也足可見那位靈佑禪師的不凡。
對他所言,其他人倒也不好置喙。
那是景龍觀與密印禪寺之間的過節。
所人眾人忽略過他所言,陶真人沉吟道:“若如此,倒是意外之喜,既然同是正道門下,你我倒不必真與其撕破臉麵,”
“不如前去拜見靈佑前輩,請他出山,代張真人討回法寶,”
“至於法海此子的不端之行,自有靈佑前輩責罰管教,你我倒是不必多此一舉。”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