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1 / 2)

啪。黑暗中亮起一點火光。

黑澤陣點了一根煙。

這個有著罕見銀色長發的男人站在拐角,靠著一座被黑暗浸透的老舊祖父鐘,衡飆怪風在他背後猛烈地搖晃著落地窗。窗外是暴風雨吞沒的海。

嶙峋山麓被風撼動,天傾西北,那人指間穩穩夾著煙,煙絲殘軀上生出的一縷灰色靜寂筆直地往上飄去。

“當,當,當……”

古銅色的指針重疊,指向了漆黑的天頂,宣告午夜的來臨。

黑澤陣,代號Gin(琴酒),是某個跨國組織的臥底。

這座建在海灣儘頭懸崖之上的彆墅是組織BOSS的秘密居所,從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儘是荒野亂石、深壑絕壁,如一座巨大的牢籠,將所有人籠罩在內。

他是被BOSS,也就是那位先生叫來的。

距離他最初加入組織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他始終是那位先生最信任的人,但那僅限於那位先生活著的時候。

現在,那位先生要死了。

人總會麵臨死亡,即使是已經找到長生不老途徑的烏丸蓮耶也不例外,這位已經活了一個多世紀的老人還是聽到了死亡的鐘聲,並意識到自己終將變為一抔黃土。

所以,在生命的最後,他為自己找到了一個接班人。

那就是“波本”。

波本是這個人的代號,他年輕、自信,並且是混血後裔,無論做什麼都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肆無忌憚又持有分寸,是那位先生最喜歡的那類人。

如果不知道波本其實是日本公安派來的臥底,黑澤陣也會覺得那位先生的選擇非常明智。

“波本……”

聲音從黑澤陣的喉嚨裡發出來,像一團抹不開的漆黑的霧。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喊過多少次這個名字。

當初他也以為波本是這片黑暗裡孕育出的怪物,天生就該披上烏鴉的色彩,卻沒想到波本的真實身份是警察,更沒想到自己保守秘密到了今天。

如果那位先生選中的接班人不是波本,那黑澤陣多半要猶豫一會兒是先把人做了還是等那位先生死了再把人做了,但既然都是自己人,就沒什麼好插手的了。

想必,等那位先生真正死亡、那些東西交到波本手裡後,這個組織很快就會像大廈傾倒一樣走向演出的落幕。

真好。

黑澤陣並未感受到任何留念,隻是彈了彈煙灰,想,工作終於可以結束了。等到那之後,他有個旅行的計劃……

“Gin。”

一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黑澤陣掐滅了手裡的煙,將那未成型的計劃碾碎,有點不耐煩地看過去。

貝爾摩德,被那位先生寵愛所以肆意妄為的女人——這是黑澤陣對她的評價,這個女人肆意妄為的點主要在花錢上,她雖然並不是二五仔,但胳膊肘總往外拐。

黑澤陣可以對她的通敵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這對他來說毫無影響,但花錢的事他真的不能忍。

“貝爾摩德,你來乾什麼?”

黑澤陣記得這時候她應該在那位先生那裡,貝爾摩德已經有段時間沒出現了,不知道她接了什麼任務,剛來美國見那位先生的黑澤陣並不清楚她的近況。

美麗的金發女性將食指抵在唇上,嘴角漾起一個愉悅且略帶幸災樂禍的弧度,她壓低聲音仿佛傾吐甜言蜜語,說出的話卻又公事公辦:

“那位先生找你。”

黑澤陣看了她一眼,扔掉煙,轉頭走進了那扇緊閉的門。

腐朽的氣息在四周彌漫,熏香在燥熱的溫度下變成讓人作嘔的味道,昏暗的房間裡並沒有點幾盞燈,或許是那位先生不想讓彆人看到自己將死的醜態,又或許他們這些人早就習慣了黑暗。

黑暗裡還有其他身影,金屬的冷光時不時在角落裡隱沒。那是不會說話的死人、隨時可能對任何人開槍的保衛者,如果他們不在的話,黑澤陣多年前就已經讓那位先生回歸塵土。

他像往常一樣停在距離那位先生幾步遠的地方,沒什麼心情,聲音也算不上尊敬:

“BOSS。”

“已經二十年了。”

嘶啞的聲音在黑暗地餘調裡響起,那位已經活了一個多世紀的老人這才開口說話,他在黑暗裡盯著黑澤陣,就像是在欣賞掛在牆上的一副值得讚歎的油畫,而不是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

自然如此,琴酒對他來說是一把好用的武器,一張可以用來炫耀的牌,唯獨不會是一個人。

這個從二十年前就跟隨他的孩子,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背叛的心思,本來他是最好的選擇,無論是組織的事還是複活的事,但是……

他身上終究有一個巨大的隱患。

“二十年,Gin,”那位先生帶著懷念的語氣說,“我記得你剛來的時候還是個小孩,不喜歡說話,也不喜歡我給你的名字。當然,現在的你也還是個孩子。”

“……”

雖然前半句是事實,後半句是跟活過一百歲的人對比得出來的事實,但黑澤陣的心已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