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番外·雷爾夫(霍硯名)……(1 / 2)

十八聲鐘鳴擊碎了這個平靜喜樂的夏日夜晚。

以聖路易教堂為圓心, 四周居民區的燈火一盞盞亮了起來,迅速地波及擴散至整個帝星。

“剛剛那是……剛剛那個鐘聲是怎麼回事?!”本打算入睡抑或已經睡下的帝星公民們都瞬間清醒了。

“十八聲鐘鳴,怎麼會?!一定是今晚的敲鐘者搞錯了吧?陛下一個月前還好好地和大家一起慶祝戰爭勝利……”

“開什麼玩笑, 這喪鐘是可以隨便敲的嗎?!”

深沉的夜幕中, 帝星沸騰了起來,但這一切都與雷爾夫無關。

這隻雙黑的雌蟲隻是愣愣地抱著皇帝漸漸失溫的身體, 仰頭看著頭頂的那片星空一言不發,眼角的淚水都已經乾涸。

直到遠遠等在一旁的艾利克一行蟲將飛行器駛到他的麵前,他才緩緩抱著皇帝起身,坐上飛行器返回皇宮。

他和陸琛之前進行星際旅行的那個飛行器則被停在了沙丘上。以雷爾夫現在的精神狀態,沒有蟲敢放心讓他親自駕駛飛行器。

飛行器前端的遠光燈如熱刀切黃油般劃過夜色。雷爾夫輕輕將懷中仿佛陷入沉睡一般的皇帝臉側的碎發彆至耳後,飛行器前座隱隱傳來艾利克和先知查爾斯星網視訊的談話聲。

“今晚聖路易的鐘聲是怎麼回事, 查爾斯大主教?”艾利克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而悲傷,“教會是從哪裡得知這個消息的?您知道嗎,這個鐘聲把我和陸之前安排好的計劃全打亂了……”

“教會並不知道這個消息,殿下,”查爾斯蒼老的聲音微微顫抖,通訊器中夾雜著鐘樓頂層的晚風呼嘯的聲音, “是我親手敲響了今晚的喪鐘。”

“我【看到】了星星將於今夜墜落, 殿下, ”看著鐘樓下逐漸亮起連成一片的燈火,年老的先知輕輕說道,“如果您一直拿不定主意何時告訴國民們這個消息, 也許今晚就是開誠公布的最好時機。”

“全帝國愛戴著那位陛下的國民們如果知道自己因上層為了維護帝國的穩定選擇隱瞞消息而錯過了送陛下最後一程的機會, 他們一定會心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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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和查爾斯的視訊,很快艾利克的通訊器再一次響了起來——皇帝去世的消息已瞞不住,今晚他怕不是有得忙了。

在艾利克掛斷又接起、斷斷續續的通話聲中, 燈火通明的皇宮出現在飛行器的舷窗外。

駛入皇宮大門,飛行器沒有停歇,直接飛至冬宮門口。威廉和一群侍從正等候在那裡——提前知道自己死期的皇帝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就連葬禮的流程都是他自行製定的。

拒絕了侍從的接手,雷爾夫親自為皇帝更換好一身簡潔的純白色的禮服,將他輕輕平放在提前準備好的、圍滿了白色玫瑰的冰棺之中。

冬宮中冷氣逼人。屏退了所有侍從,不斷溢出著流動冷霧的冰棺旁,雷爾夫抱膝靠著棺壁緩緩坐下。

冰棺中被玫瑰環繞,雙目禁閉、雙手交叉放於小腹的皇帝似乎隻是睡著了一般。根據皇帝生前的要求,他的身上沒有任何飾品,隻有脖頸上掛著那枚穿著銀鏈的銀色哨子。

“真希望某一天您能再次吹響這枚哨子,陛下……”空無一人的宮殿中,雷爾夫摩挲著中指上的銀戒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如果是您的召喚,哪怕是六尺之下,碧落黃泉,我都會為您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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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冬宮停靈的這一個月,雷爾夫就一直呆在這座宮殿。他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紛紛擾擾,隻想陪著自己的摯愛走完最後一程。

等為期一月的停靈結束,八匹白色駿馬運送包裹著印有皇室設計一新的紅白玫瑰家徽的旗幟的靈樞前往陵墓。一路上,道路兩旁滿是一身黑色服裝、胸前佩戴白花前來相送的帝國民眾,整個帝國的娛樂活動都於今日暫停,說是全民縞素也不為過。

與前任皇帝下葬那天一樣,這天也應景的下起了小雨。

如果按陸琛的要求,他應該會在走完葬禮流程後便將這具身體捐獻給帝國研究院用於解剖研究的。但在他離世後,本來麵對皇帝時答應得好好的皇室和帝國研究院頓時就變卦了——

哪怕是最熱衷於研究的研究員,都不想看到這位為帝國付出生命的年輕皇帝在死後身體會被分解得七零八落。

於是,皇帝被按照帝國領導者的最高規格下葬。

皇家陵園擠滿了前來吊唁的蟲。因來者太多,甚至連給每隻蟲撐傘的空間都沒有了,最後所有在場的蟲族便都默認放棄了打傘,任由越來越密的雨水將他們澆透。

先知查爾斯親自出席並主持了這位皇帝的葬禮,雷爾夫則在念誦完葬禮祝詞後放飛了白鴿。

那鴿子脫離了他的手,在雨幕中圍著皇帝的靈樞盤旋了幾圈,便振翅飛向天際,再也尋不到蹤跡。

一切儀式結束,在樂團和唱詩班演奏的輕柔的安魂曲中,這位自曙光帝國建國起任期最短的傳奇皇帝永遠地沉眠於六尺之下,並不華麗的墓碑被送葬者們奉上的沾滿雨水的白色花朵覆蓋。

麵對前來寒暄慰問的賓客,佇立在皇帝墓碑旁的雷爾夫全程沉默。除了偶爾的點頭回應,他看起來宛如一尊凝固的塑像。這隻雌蟲曾經的伶牙俐齒似乎與那位皇帝一起被埋入地下,變得寡言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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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結束後,雷爾夫便向軍部請了長假,把自己關在了那座四處遍布著他和陸琛的回憶的天文塔。

每晚雷爾夫躺在那張殘餘皇帝身上玫瑰香氣的大床上入睡,但當他被噩夢驚醒時,身旁卻再沒有那位輕聲安慰擁他入懷的陛下。

現實太苦。無儘的回憶填充了他的大腦,曾經的那些甜蜜的日子拉著他墜入幻覺的牢籠,無法脫出。

最後,是雷蒙德強行闖入天文塔的大門,在臥室床上被堆疊成山的皇帝的舊衣中翻出了蜷縮成一團的雷爾夫。

此時,這位自皇帝去世後便消失在了公眾麵前、自我囚禁的帝國前皇後已經瘦得脫了相,對外界的反應也變得無比遲緩。

完全失去求生意誌的他的生命似乎很快就要燃儘,追隨那位陛下的腳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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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醫療室。

“……你現在這副樣子讓我後悔當初將你送到那位身邊的決定,雷爾夫!”這位帝國首席財政大臣痛心地看著自己年紀最小的雌子,搖晃著他的肩膀試圖讓他振作一點,“如果看到你現在這副樣子,陸琛絕對不會開心的!!”

“……”耳旁出現那位陛下的名字,手背上插滿輸液針頭的雷爾夫沉默著,垂下的雙眸微微顫了顫。

突然,就在這時,雷爾夫手邊的星網通訊器屏幕亮了起來,傳出收到信件的提示音。

“?!”雷蒙德眼中剛剛還毫無生氣的雷爾夫突然整隻蟲都從躺椅上彈了起來,因動作太大手背上的針頭全部脫落,留下淡淡的血痕。

雷爾夫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光屏上顯示的那個發信蟲的名字,拿著通訊器的手微微顫抖著。

因為激動和身體的虛弱,他用手指滑了好幾次才將那封郵件點開。

——那個收信提示音,是他為陸琛設定的專屬音效。

這是一封來自逝者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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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件被點開,裡麵是一個視頻文件。雷爾夫點開視頻,終端光屏上出現了一個純白色的空間,陸琛坐在一架銀色的鋼琴前,看向鏡頭露出一個溫柔的笑。

“這是一封定時信件,雷爾夫。我把它設定在你的生日當天發送,雖然生命悠久的蟲族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但我還是想要在你的誕生日給你一個驚喜,”輕輕敲擊了兩下黑白琴鍵,陸琛語氣輕快地說道,“之前你不是一直因為我為萊因哈特彈奏了兩首鋼琴曲卻隻給你一首而耿耿於懷嗎?今天借此機會我為你補上,希望你能喜歡這首曲子……”

修長的手指在黑白鍵上舞動,如清澈溪流一般的鋼琴聲回蕩在空無一物的空間中。看著鏡頭外的雷爾夫,陸琛開口清唱:

“當我閉上雙眼時,仍能回憶起你第一次吻我的景象;

如今在我想要哭泣的時候,我會將你作為圍築在我四周的城牆。”

下一刻,鏡頭中的場景變換,變成了他們一起在帝星下城區時視察時的景象,畫麵中雷爾夫和陸琛並肩站著,身後是在夜幕中漸漸亮起的萬家燈火。

“來自民眾的反饋回蕩在耳畔,青石板路上我們相視無言;而此時我的雙腳佇立於天堂的入口,等待神明的手指引我前行……”

視頻畫麵再次轉換。新年晚宴上他們相擁著跳舞,最後停駐於槲寄生花環之下。

“這便是我,沉溺於第一次彼此撫摸的瞬間;

我不知道這份愛會否終有一日消逝,但所幸還有愛的奧秘永留心間……”

隨著皇帝如講述故事一般娓娓道來的歌聲,無數他們曾經相處的片段在這個視頻中閃回。

從初識到一起進行最後的星際旅行的片段,第一次一同看日出、第一次同床共枕、第一次一起下廚……無數關於他們的第一次被記錄下來,伴著歌聲再次出現在雷爾夫的眼前。

“這是,陛下您什麼時候拍下來的……”雷爾夫愣愣地看著這些視頻片段,感到自己早已乾涸的淚腺再次濕潤起來。

視頻的最後,畫麵重新回到了那個白色的空間,琴前的皇帝還在輕輕地唱著。

“現在黑鳥落在了我的肩膀,故事也終將迎來結局;”

這場愛情早早地無疾而終,被悲傷的河流填滿;

把你的手撫向我的額頭吧,直到我最後一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