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8 章(1 / 2)

並不知道原身此世這二十五載的種種經曆已經被遠在萬裡之外的某人扒了個一乾二淨,待到正月十五一過,身體漸漸康健的陸琛總算是擺脫了喝了整整小半個月的苦藥、從床上下了地。

所謂人一旦被困在室內太久,便會靜極思動。在陸琰看來,他的這位大兄乍一恢複自由便整個人如陀螺般地開始轉了起來、恨不得天天都能掛在府城的大街小巷裡閒逛,仿佛這戶外的空氣都要比青陽觀內香甜不少。

正好,上元節一過,隨即而來的便是正月二十的天穿節。

天穿節的當天,陸琛不僅早早就出門去坊市買來了煎餅,按習俗仔細地用紅線係了、讓身為陸家長女的陸芸親手將其高高地撂到道觀客舍的屋頂上;還從成衣鋪子裡將幾l日前預定給弟妹三人的新衣取了回來,讓他們在浸泡了菖蒲艾草的浴桶中好好除儘了身上去歲一年積攢的汙垢、每個人都香噴噴地換上了嶄新合身的衣袍。

自父親去世後,陸家的姐弟三人便再沒如今天這般過過一個像樣兒L的節日了。

是以,麵對陸琛精心營造的節日氣氛,陸芸陸琰一時間竟愣在了當場、有些無法適應,反倒是年紀最小的陸芙最先響應,青陽觀的客舍中很快就被她銀鈴般的笑聲充滿。

——當陸芸高高將手中係著紅線的煎餅扔到屋頂上的時候,一旁高呼“補天穿咯”的人中就數這小丫頭的聲音最大。

孩童終究無憂無慮,隻會因此情此景心中充滿了歡樂、如一隻羽毛蓬鬆的小雀兒L般環繞在帶給她快樂的陸琛身邊“咯咯”地笑鬨;一旁的陸芸卻在扔出煎餅後飛快地扭頭擦去了突然湧上眼眶的熱淚,心中一片酸澀。

前世今生的記憶仿若不息的浪潮,在腦中翻湧上來又飛快退去;陸芸不由得撫了撫自己身上這一套新裁的鵝黃色春衫,手中所觸及的布料細膩又柔軟。

被衣衫襯得如一朵明麗的報春花一般,少女淚中帶笑。

去年的天穿節,她還在站在陸家空空如也的灶台前久久地發呆——家中甚至連煮飯下鍋的豆米都緊張無比,怎麼能有餘裕準備能夠扔上屋頂的煎餅?至於沐浴換新衣,那更是完全的奢望。

但沒想到自今年開始,因為那人,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遠遠看著那個正在抱著小陸芙輕輕拋舉、豐神雋永得仿佛不似此間之人的白衣青年,陸芸臉上的笑意怎麼都抑製不住。

也許,大兄他真的沒有騙我……他真的有在努力學著做一個好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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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陸琛這個突然轉了性子的兄長甚至好得過了頭、好得令人感到有些不安。

道觀客舍的木門吱呀一開,從屋內走出的陸琰也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春服——那是一身藏藍色的胡服勁裝,甚至還在束腰的腰帶處額外預留了懸掛佩刀佩劍的暗扣,襯得少年愈發腰窄腿長、英氣颯爽。

一身新衣、手裡拿著陸琛遞過來的遲來的壓歲錢,陸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以這般他兩世以來從未感受過的善待來看,若是陸琛對他有所圖謀,接下來他這位大兄把他發賣給人牙子他也不會感到有多意外了。

陸琛當然不會將他賣給人牙子。

“感謝阿琰和芸娘這些天對我的照顧,抱歉之前因我生病誤事、讓大家連府城中的除夕廟會和上元燈節都未能參加,今日正好補上……”

不由分說地將裝滿銅錢、繡有五蝠圖案的小荷包塞進弟弟妹妹的懷裡,陸琛抱著近日來已在道觀中和他混熟了的小陸芙、笑著提出要帶姐弟三人去府城的街市內逛逛。

對此,早就因在這段時間內為陸琛請醫抓藥而跑遍了整個府城的陸琰表現得有些興致缺缺。

對這個整整兩世都窮怕了少年來說,比起去坊市買那些價格高昂的小吃零嘴兒L浪費銀錢,還不如讓陸琛在給他的福袋中多塞幾l枚銅子兒L呢——

想當年,前世的陸百夫長在他的那支塞北邊軍中可是出了名的摳搜;其他兵士們收到兵餉後大都很快就會在邊市和勾欄裡花得一乾二淨,可陸琰卻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將其積攢起來,就盼著有朝一日能夠回到故鄉,以此尋回小妹、救阿姊逃離李家的桎梏。

但當陸琛提出今日正好順便去一趟役所繳納陸琰的代役銀錢、將他身上往後三年的兵役消除時,少年的雙眼瞬間就變得亮得發光。

眼看馬上就能徹底改寫前世既定的命運,他甚至恨不能攔腰抱起陸琛立刻衝向役所——反正他這幾l天在陸琛床前侍疾已經將抱自己這位大兄的技能練到了熟能生巧,也不差今日這次了。

“我……我也能一起去嗎?”

聽聞陸琛此言,陸芸的雙眸中卻盛滿了期待,但隨即很快就再次黯淡了下去。

雖然景朝對女子上街一事並無嚴禁的規定,但江南這邊的民間卻已自發性地約定俗成,除去元正、冬至、寒食、清明等官方規定的節假日,但凡家教嚴格的貴女都不會在外拋頭露麵。

十數年如一日地被陸父以大家閨秀的標準嚴格要求教養,陸芸自然也明白自己必然是無法上街出遊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然而,下一秒,垂下頭的少女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頂雪白帶紗的帷帽。

順著那支捏著帽沿、比雪紗還要瑩白的手腕向上看,陸芸看到了自家兄長帶著笑意的臉。

“當然可以!隻要你想【走出去】,隻要我還活在這世間一日,大景之內便無人膽敢攔你……”耳畔傳來那人清冷溫柔的聲音,卻是給了她一個與父親截然相反的回答。

春日灼目的陽光下,她的大兄整個人仿佛在發光一般。

即便是許多許多年後,就連身體都已經垂垂老朽,陸芸也未能忘記今日眼前的這一幕。

站在烈烈的金色暖陽之中,向她伸出手、一把將她拉出世間藩籬的青年比這日光還要耀眼。

東風將他的話語送到少女耳邊,他說——

“畢竟,你可是我陸琛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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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地處吳州,

天穿節並沒有如除夕上元那般熱鬨;但相較於平日而言,今日府城內的坊市還是增加了幾l分節日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