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您這庖丁術可是家中不傳之秘?是否還願意收徒……?”
“總是聽說古時候那位庖丁祖師爺的一手解牛手藝有多麼的神奇,之前我尚還不信,但今日有幸觀之郎君的庖製技術,卻也對此信了三分了!”
不提那些圍上前來、登時變得熱切無比的年輕屠戶,就連之前還打算一定要讓陸琛全額包下豬羊的老者都乾脆地包了一大包新鮮的肝肺腸肚兒並一扇賣相極佳的羊肋排塞到了還在愣神的陸琰手中,對陸琛的手藝交口稱讚。
若不是陸琛堅持不要工錢,那老屠戶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以陸琛這般高超的庖丁技藝,若是請來專門替人剖肉,僅一頭豬的炮製價錢至少也要另付其半貫錢才是;而陸琛一文不取、隻要鮮肉,這次明顯是他賺大了。
“那麼,下次郎君若是技癢還想一試手段,隻需提前一日來宰房告知小老兒即可,小老兒一定為您備好足量的豬羊牲畜、供您宰個痛快,之後奉上的鮮肉酬謝也必不會少……”
麻利地將已經炮製好的肉堆在小車上的肉擔上、第一個前往早市,急於搶占售賣先機的老者也沒跟陸琛廢話,直到推著車的人半隻腳都邁出了宰房,那求陸琛以後多多光臨其攤位的聲音還在不斷從門外傳來。
但當老者一走,其餘在場的屠夫們也都紛紛出言相邀、立刻開始挖起了牆角;恨不能再多看幾次陸琛的庖丁術、在一旁多學幾招。
“嗐,彆聽那王老頭的——郎君下次若是來我的攤位,我直接送您一個大蹄膀如何?其餘精肉您看上哪處也儘可以挑選!”
“切,這麼小氣也想讓郎君去你的鋪子?郎君看我!來我這裡,我直接送您半扇豬!!”
“一頭羊!我送您一頭羊!隻求之後您庖肉的時候能讓小人在一旁觀摩一二……”
……
直到擺脫了諸位過於熱情的屠子們、踏著剛剛升起的朝陽往返回家,陸琰整個人都還沉浸在方才所見的畫麵之中。
看著走在他身前的陸琛的背影,少年突然間隻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看懂過他的這位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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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這手庖丁之術是三年前大兄你和某位來青陽觀掛單的道長學會的?”
當天中午,陸氏新居大堂的餐桌上,少年看
著對麵的陸琛一臉震驚之色。
不……不是?那些道長們竟還會這般炮製牲畜的法門嗎?
“嗯。是啊。”看了眼對此事充滿了好奇的弟弟妹妹,
他們的這位無良兄長麵不改色地編了個故事,
將自己今日展露的冰山一角全都推到了某個莫須有的道長身上:“隻不過,後來此人離開了青陽觀、繼續雲遊四海,自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這倒有些可惜,如此授業之恩,兄長若是有緣與之再相逢,一定好好感謝對方一二才好。”一旁的陸芸聽得兩眼放光,為這世間竟真有如此奇人而頻頻感歎。
此時的少女卻不知道,日後她還會在陸琛這裡聽到更多來自青陽觀的奇人逸事,怕不是天下奇人都彙聚在這座小小的江南道觀裡了。
倒是一旁的小陸芙隻一心埋頭乾飯,就連故事也顧不得聽了——
在拿到老屠戶相送的鮮肉後,陸琛和陸琰在歸家的途中用少許豬雜下水在沿街的蔬菜攤上換取了不少蕪菁、菘菜及諸多煮肉輔料,由陸芸下廚將之放入大甕中與蔥、薑、棗、橘皮及新鮮羊排一同燉煮、熬出一大鍋正適合消解春寒的雪白羊湯,隻消喝一口就令人渾身發汗、鮮得人眉毛都要掉了。
至於那些剩餘的豬雜下水也都被陸芸加入鹽和豆醬一同浸鹵、可以存放多日不壞,足夠陸家四口吃到下個月陸琛拿到例錢之時。
就在陸琛夾了一塊子鹵豬雜入口,因其中的腥味兒微微皺眉,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記下、必要將閹豬養殖法早日在此世發揚光大的時候,一旁的陸琰卻久久持筷、看著陸琛欲言又止。
“大兄,以你的舉人之身,行今日屠夫之事是否會於你的名聲有礙?”
終究還是吐出了幾度湧上喉嚨的疑問,少年看向陸琛的目光中有些擔心。
哪怕是前世未能以文入仕、因陰差陽錯走上了武將之路,曾在幼時受秀才老爹耳濡目染的陸琰也是明白士子文人養望的重要性的——
若是今日之事傳出、令陸琛的名字前被冠上屠戶二字,那對大兄今後的仕途來說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如今的大景文人多崇尚清流、恥於與三教九流之人為伍,怕不是會對自甘墮落、廝混於屠夫之中的大兄避之不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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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口碗中陸芸特意為自己熬煮的枇杷花湯,單手屠了二豬一羊卻因回程受了冷風而氣喘複發的舉人老爺對陸琰的擔心不置可否。
不提他日後本就無意入朝為官,更不想與此世的那些清高文人有什麼交集;陸琛本身對屠夫一職也並無惡感——
畢竟民以食為天,作為為廣大生民所享肉食的提供者,屠戶實是非常重要的社會角色;而在藍星曆史上,大名鼎鼎的薑子牙、何進、張飛等人也都曾身為屠戶,最後也還不是照樣名留青史?
“無妨,”對著此世的便宜弟弟搖了搖頭,陸琛從桌上的湯缽中夾起一塊燉得酥爛的羊肉,“比起這個,你若再不動筷,這缽中的羊肉可就都要被芙娘吃光了。”
頓時回神的陸琰:!
夾了一塊羊排、立刻開始乾飯的陸琰:我吃、我吃.jpg
然而,就在陸家姐弟三人都撐得肚圓、放下筷子後,他們這位隻是對午飯淺嘗輒止的大兄又拋下了一個重磅炸彈:
“明天便是我與友人約好一同上京的日子,我需要回書院與他彙合,你們也一同隨我走這一趟罷。”
在陸琰三人震驚的目光中,陸琛緩緩說道。
“畢竟,之前明明約好,如今卻要毀約,還是當麵與那人說清楚比較好。”
還未等陸琰陸芸因大兄馬上就要北上進京趕考而在心中生出離彆的哀愁,便被陸琛話中的隱藏含義驚得愣在了當場。
“等……等等,您說的【毀約】是指……?”最後,還是陸芙率先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話。
然後,少女便得到了陸琛語氣無比平淡的回複,平淡得仿佛在談論今日天氣如何一般:
“嗯。就是說——今年這科舉,我不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