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吉野順平清醒過來時,學校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天空泛著暗淡昏黃的顏色,火紅的晚霞幾近刺眼地籠罩在側方,偶爾能從一牆之隔的校園外聽到車輛轟鳴的聲音,還有人們聚在一起碎碎雜雜的聊天聲。

大都忽遠忽近,隻有耳朵裡持續不斷的耳鳴最為響亮。

“醒了?”

保健老師是名女性,偏長的棕色卷發掛在耳邊,白大褂套在身上,正一臉嚴肅地觀察著吉野順平的身體狀況。

吉野順平眨眨眼,“啊……嗯……”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天台,為了避開那些糾纏不清的不良們,吉野順平搶在下課鈴剛響起時就溜出了教室,躲著人群來到了天台。

當時他的身體已經開始發熱,是……發燒了麼?

吉野順平的眼睛忽然睜大,他掙紮著在保健室的折疊床上坐了起來,差點扯到了手背上的液管,保健老師連忙製止了他,“你怎麼了?這裡是保健室,你發燒暈倒了,九鬼同學把你送了過來。”

“不要緊張,放輕鬆。”她似乎注意到了吉野順平的驚慌,輕聲安撫。

“九鬼同學替你向班主任請了假,班主任給你的家長打了電話,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來接你了。”

吉野順平冷靜了下來,避開她為了安撫特意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我知道了,謝謝……”

九鬼同學?那是誰?

吉野順平心裡有一番猜測,但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有些異想天開,那樣的人,那種受到眾心捧月般對待的人,怎麼可能會注意到自己……

“哦對了,這是你的包,你看看東西拿齊了沒有?”保健老師檢查過後發現他的燒已經退了,也不跟他多說,順手從床尾拿過了收拾好的包,“九鬼同學說希望你不要介意。”

很貼心,甚至有些過分貼心的舉動。

生病的吉野順平在保健室躺著,家長也得下班後才能來接他,到時候的教室大概已經被鎖上了,哪怕沒有上鎖,再去一趟教室未免也有點磨人。

吉野順平兩手放在包上,愣了半天,才想起來拉開拉鏈檢查。

書本,文具,錢包,手機,試卷……?

吉野順平拿出試卷展開,上麵空空蕩蕩的,是沒見過的白卷,大概率是今天的家庭作業。

他抿了抿唇,把東西重新收拾好放到一邊,鼓起勇氣向保健老師問道:“那個,老師……?”

是這位保健老師的話,大概要比其他人要更好說話吧?已經很久未和他人有過像樣交流的吉野順平在內心忐忑了幾下,才又重新開口問道:“你說的九鬼同學,是……?”

“你不認識他嗎?”保健老師誒了一聲,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們是朋友呢。九鬼秀信,他挺出名的,不是嗎?”

啊,真的是那個人。

“……我沒和他說過話,他已經離開了嗎?”吉野順平搖搖頭,在保健老師溫和的目光下,他克製不住地摳了摳拉鏈的拉環,囁喏著將請求說出口,“能,能請您把九鬼君的通訊告訴我嗎?”

保健老師正在收拾東西,看了眼吉野順平的液瓶,替他將針管取掉,再叮囑了一遍,讓他自己壓著手背。

“我可不知道九鬼同學的通訊,吉野同學要想道謝的話,還是鼓起勇氣和他麵對麵說謝謝吧。”

她好像看出來什麼,又像是隻是長輩對待晚輩的調笑,“好了,這段時間要記得多喝水,按時吃藥……”

她絮絮叨叨又麵麵俱到的叮囑伴隨著輕緩的嗓音落到吉野順平耳邊,再次回過神,吉野順平已經到了校門口,媽媽吉野凪匆匆忙忙的身影正朝著他走過來。

儘管可能是九鬼秀信順手而為,甚至陰暗點想,是對方為了更好的校園名聲才幫助他,但想起保健老師嚴肅溫柔的安撫,吉野順平捏緊了手,還是忘記不了向九鬼秀信道謝的想法。

他神情恍惚地迎著夕陽和晚霞的紅暈,在母親疑惑又擔憂的詢問中,拉住她的手,離開了學校。

將背對著夕陽,黑暗一片,落下巨大陰影的校園建築丟在了身後。

九鬼秀信到家的時候,家裡已經在開始做飯了。

今天做飯的是九鬼真,九鬼滿枝因為要參加新上司的迎新聚會,今晚不回來吃飯。

而九鬼真在九點時還要出門去接妻子回家,此時正忙碌在廚房,隻向兒子打了個招呼。

照顧了陌生同學一下午,甚至為了對方去麵對陌生的老師,九鬼秀信身心俱疲,懶懶散散落下個“我回來了”,就進了臥室撲倒在床上。

抱著鬆軟的枕頭,他心情複雜地埋在其間。

在為了確認吉野順平是不是發燒時,他一不小心發現了對方的秘密。

為了更好的讓手背觸碰到額頭,九鬼秀信掀開了對方厚重的半側劉海,看見了上麵坑坑窪窪、猙獰不堪的煙頭印記。

那是痛苦的疤痕。

傷疤並不老舊,甚至可以說的上很新,嫩肉環繞著老死的皮膚生長著,形成了扭曲的姿態。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九鬼秀信還是在那一刹那間感受到了油然而生的歉意,為一種勘破對方隱秘苦楚而生的。

不管是家庭暴力還是校園暴力,吉野順平想必,活在了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地獄的世上。

九鬼秀信在儘量躲開人群,將對方安置到保健室後,這才想辦法找到了他的教室以及班主任,私底下告知了吉野順平的情況,看著班主任當著他的麵向家長打了電話。

他回去看了眼吉野順平的狀況,放下心,回到了自己的班級,一下午食不知味地度過。

聯想到自己曾經的經曆,九鬼秀信這才又趕在了放學前,打聽好了吉野順平班上的進度,把對方的作業課本,還有需要帶的東西提前收拾好,放到了保健老師手上。

迎著保健老師困惑的目光,他偏了偏腦袋,從嘴裡憋出一句:“麻煩您告訴他,希望他不要介意我動了他的東西。”

比他們大了幾輪,臉上已經生出些許皺紋的保健老師,在九鬼秀信生出尷尬的情緒時,忍不住笑了笑。

聽到胃部饑餓的咕嚕聲,從記憶當中回過神,九鬼秀信睜著眼睛靠在牆壁上,聽著九鬼真在廚房裡的動靜,聞著從樓下一路飄逸到臥室的飯菜香氣,腦袋裡雜亂的思緒這才平靜了下來。

不管怎麼樣,今天算是手忙腳亂地結束了。

當坐在飯桌前,再一次聽到爸爸九鬼真“今天過得怎麼樣”的詢問時,九鬼秀信在心裡思考了一下,還是沒向九鬼真傾訴今天的事情。

他不打算把吉野順平的經曆變成自己和父親之間的談資。

所以他在放下筷子,說出“我吃完了”後,朝著還在因為沒有友人而遺憾的九鬼真道:“今天過得很開心。”

九鬼秀信也有在好好地幫助他人。

飯後幫著九鬼真收拾了碗筷,還順帶洗了碗,九鬼秀信坐在沙發上拿出手機,正在回複一名名叫“飯團子”的網友的消息,準備等回複完後就再次打開《寵物回戰》雲吸貓。

而爸爸九鬼真則是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見離九點還有一個小時,便隨手打開了電視機,調到了日賣電視台,這個頻道此時正在進行新聞報道。

主持人是陌生的麵孔,九鬼真喜歡的前主持人已經辭職有一段時間了。

“……在警方的調查下,已經證實被凶手殘忍殺害的三人為衣川一家中的父親、母親、兒子,僅剩下女兒衣川英因外出而未受害,目前仍處於失聯失蹤狀態。”

電視機上播放的畫麵似乎是現場記者的錄播,畫質較為模糊,但仍能清晰地分辨出凶案現場裡的痕跡。

已經發黑的血跡濺滿了整個客廳,裡麵的環境被破壞的很嚴重,就像是之前經曆過一場大戰,連門窗也未能幸免。

就連屋外人來人往的道路上,也殘留著被害人掙紮著匐匍前進時迸濺出來的血跡,宛如一條爬行的蛇,蜿蜒曲折。

上麵的景色太過熟悉,九鬼真忽然皺起了眉頭。

電視機裡,主持人語調平和,吐字清晰地提醒道:“近期多次出現離奇慘案,各位市民請儘量不要在夜間出行——”

“這是你的學校附近吧?”九鬼真突然出聲,將九鬼秀信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擔憂地說,“上麵那條路,我記得你上學會路過那裡。”

九鬼秀信一邊將回複“飯團子”的話發出去,一邊抬頭看向電視機,“衣川英?”

“你認識她嗎?”想到主持人剛剛的播報,九鬼真大致猜測出了衣川英的身份,“是和你一個學校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