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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殿試,出題者即為主閱。禮部和吏部各自派出三名官員作為知貢舉。

先帝在位的時候,大周的科舉尚不完備,采取“公薦”和“錄取”並行,李昌繼位之後,便將“公薦”製度給廢除了。

但是考慮到中舉的士子以後都是要入朝為官的,皇帝便允許負責閱卷的知貢舉們憑借考生平時的人品和名望來擇優入取。

這就給第一次做主閱的李安然帶來了極大的痛苦。

“小衛相公好!辭藻華麗,文采卓絕!”禮部的王侍郎在李安然的左邊拔高了嗓子,拍著卷子如一隻引吭高歌的老鵝。

至於他為什麼當著李安然的麵敢這麼叫喊……

“文相公好!言之有物,雖然辭藻略遜一籌,但是更為老練!小衛相公雖然文采華麗,但是為了完成文章,有幾處強行穿鑿,重複過多了!”吏部的陸侍郎在李安然的右邊,為了壓過王侍郎的老鵝高歌,嗓子都喊破了音。

“小衛相公好!小衛相公是京城一等一的風流佳公子,人品門第那樣不比文承翰強!”

“文相公雖然出身微寒,但是在太學之中素有賢名,乃是蔡大儒的愛徒!”

“小衛相公還是徐大儒的弟子呢!”

“小衛相公好!”

“文相公更好!”

兩人對吼到最後,便各自手持自己看好的生徒的考卷,如兩隻張開翅膀,試圖把對方頭上的官帽叼下來的雄鵝一般,伸長脖子、伸直雙臂,吹胡子瞪眼,眼看著就要撞在一起。

各自麾下的其他知貢舉連忙衝上去夾住兩人:“算了算了。兩位侍郎算了!大殿下——大殿下您說句話啊——”

李安然默默地扯過一張卷子,把自己的腦袋蓋在了文章下麵,順便再用食指塞上了耳朵。

——好吵啊。

要不然你倆出去打一架,誰贏誰說了算吧?

逃避不僅可恥,而且一點用也沒有,李安然被幾位知貢舉從卷子下麵挖了出來,兩篇文章同時塞到了麵前。

一般來說,知貢舉們會自行決定本次科舉有多少人高中,皇帝閱卷隻是走個過場,前三名的“青君”花落誰家,會有皇帝親自點選——一般都是頗有才名,又生的清雋的人物。

李安然看著眼前的兩份卷子,歎了一口氣:“兩位侍郎喝口茶,歇歇氣。”她捧起小衛相公的卷子,看了看上麵的內容。

“這筆楷書到是很有氣韻,學的是蔡司馬書吧?”沒有看內容,李安然先因卷子上書法的氣韻而眼前一亮,臉上露出了笑,“這書法有幾分意思,果然是蔡師愛徒。”

而後,她才仔細看了看裡麵的內容:“辭藻果然華麗,配上這書法是錦上添花。可惜——”

王侍郎聽到李安然誇讚小衛相公的書法,臉上立刻露出了傲然的神情,看著對麵滿臉不屑的陸侍郎更是挑釁至極,胸脯都多挺出了半寸。

隻是在聽到“可惜”二字的時候,又縮了回去。

“小衛相公為了讓駢句對稱,放棄了一些原本可以言之有物的地方。這是最大的失策。”李安然搖了搖頭,“我選這個題,為的就是他們能放開了說……他這樣,可惜了。”

王侍郎一顆心上上下下,卻聽李安然含著笑,攤開衛顯的卷子,指著一處示意眾人:“但是孤很喜歡這一句——民者非水,君亦非舟。水無君而自生息,民無首而徒流離。璞玉可琢啊。”

王侍郎:我是不是又能用鄙視的眼神看陸匹夫了?

“至於這一位。”李安然展開文承翰的卷子,“言辭激烈、懇切,指出了作為君王不能離開百姓,君王有為萬民表率的作用——這一點也很好——‘君者,民玉成之’、大禹因為有治水之功,而百姓臣服於他,這個觀點也很不錯。”她敲了敲手上的卷子,承認了這一份的優點。

陸侍郎:殿下您到底看好哪一份,您說啊!

李安然拿起邊上的茶喝了一口,繼續道:“但是,文承翰居然敢在後麵罵孤‘牝雞司晨’——試問我出的題和這個有什麼關係?”她拍了一下桌子,“膽大包天!”

知貢舉們“呼啦”一下跪了一地,陸侍郎道:“殿下、大殿下息怒!”

李安然拍著文承翰的卷子道:“這班人是不是看崔肅天天罵我阿耶還沒掉腦袋,就成天想著嘩眾取寵,語出驚人了?!”

陸侍郎:“這、這……”

李安然:“他們懂什麼!崔肅那廝從來都隻罵我阿耶,不罵我的!當我和阿耶一樣好脾氣麼?!”

陸侍郎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脊背:“殿下息怒啊!”

卻見李安然喝了口茶:“這個文承翰,錄取第四名,後麵兩位的卷子我看了,中規中矩,文辭雖然不如小衛相公,但也算言之有物——最是好歹沒罵我——小衛相公錄取為第一,諸位可有什麼意見?”

——這個文承翰是個人才,隻是酸儒氣太重,要好好殺殺威風才是。

李安然多年殺伐,剛剛一拍桌子,自然顯出一種讓人畏懼的老將氣質,王、陸二位是李昌繼位之後拔擢上來的文官,沒有上過戰場,自然也沒體會過這種不加絲毫掩飾的殺氣,冷汗“唰”一下就流了滿麵。

“大殿下乃是主閱,自然一切由大殿下做主。”王侍郎道。

陸侍郎剛還想替文承翰辯解一兩句,此時王侍郎到是不介意剛剛自己和陸匹夫爭得麵紅耳赤了,連忙扯住了他的袖子,才阻止了陸侍郎繼續惹怒李安然。

這樣一來,天佑四年的春闈,最終以小衛相公拔得頭籌,一共二十六人考中進士為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