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香最終還是批準了假條。
她臭著臉在單子上簽下字,目送鬆田陣平離開後,放出被鎖在手冊裡的萩原研二。
“明日香好過分,都不提前說一聲就突然把我給關起來。”
明日香沒有接茬,她把籃子裡四處亂爬的狗崽放到腿上揉搓:“你姐姐來東京了,鬆田陣平剛剛向我請假去找她。”
正義手冊現在等級還太低,萩原研二進入手冊後就無法主動感知外麵發生的事。
“欸?”聞言,萩原研二立刻換了副嘴臉,用慘兮兮的表情撒嬌道,“我已經三年多沒見到家人了,也不知道他們過得還好不好。明日香你之前不是說可以帶我去神奈川逛逛嗎,那現在可不可以帶我去看姐姐。”
“我不去,”明日香冷冷睨萩原研二一眼,“不過我可以幫你捏一具身體。”
萩原研二有些詫異:“現在嗎?”
明明十分鐘前她還以禁言為威脅,要他閉嘴不準再提身體的事。
明日香點頭,臉上的笑容卻逐漸意味深長。
“……”明明是既得利者,萩原研二卻倏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腦內的警鐘瘋狂亂撞,他如同一隻被毒蛇盯上的小倉鼠,用力吞咽唾沫發出咕嚕聲。
猶豫片刻,萩原研二問出心中的疑惑:“明日香你該不會想給我捏一具女人的身體吧。”
“放心好了,絕對不是女人,”明日香抱起懷裡的小狗,話裡有話道,“是能讓你和思念之人近距離貼貼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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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凋零的樹葉凍了一層霜,稀薄的陽光甚至無法穿透咖啡店貼著畫紙的櫥窗。櫥窗內,無論是氣質還是顏值都足以秒殺一眾明星的一男一女相對而坐,麵前各擺了一杯飄著熱氣的濃咖啡。
鬆田陣平先是聽萩原千速完整描述了信的事,才用手指敲著桌子,緩緩開口:“你的信是郵局的人送給你的?”
“對,”萩原千速從包裡翻出已經被拆開的信,上麵落著幾個官方郵戳,“是從東京寄過來的,但我谘詢過郵局,他們對寄件人沒有印象。”
“監控呢?”
“問題就在這裡,”萩原千速臉色微冷,下意識壓低音量,“這封信的寄出地是一家上了歲數的老郵局,裡麵根本沒有配備監控探頭。”
鬆田陣平擰眉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也全說了出來,隨即冷靜分析道:“我原本以為給我送信的女人是特效電影裡類似幽靈信使的地獄角色,會像萩原研二那樣化成靈體隨風飄散。”
他彎起嘴角,從鼻腔裡擠出聲嗤笑:“雖然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讓我忘記她的臉的,但如今看來,這個女人也不比我們強多少。不會位移技能,不能隱身,寄信甚至要特意挑選沒有監控探頭的郵局,但熟悉東京環境。”
鬆田陣平頓了頓,小聲補充道:“可能還有通靈和催眠的能力。”
“其實我不是非要找到這個女人不可,我隻是……”
萩原千速低頭握住
咖啡杯,淺棕色的長發從肩頭垂落,被吊燈暈開光暈。滾燙的溫度順著陶瓷傳遞向掌心,溫暖她泛涼的指尖。
“雖然他在信裡說一切都很好,讓我不要擔心,但是……”萩原千速麵上平靜,漂亮的眼睛卻泛起潮紅,眼底似有水光流動,“以他的性格,就算過得不好也一定會笑著說‘我沒事’。死後世界是怎樣的,我們誰都不知道。”
萩原千速閉眼,在眼淚滾落前截住了淚珠。顫動的睫毛微微濕潤,成熟穩重的神奈川交通課隊長此刻像個易碎品。
她長歎一口氣:“我甚至沒敢把這封信拿給爸媽看。研二剛走的那年,媽她得了重度抑鬱,好不容易才緩回來。要是驟然看到這封信,我怕他們……”
萩原千速抿唇沒再說話,她用力握緊已經降溫的咖啡杯,試圖汲取更多溫暖。沉默在兩人間蔓延,萩原千速垂下眸子,思緒逐漸飄遠。手裡隻喝過兩口的濃咖啡倒映出她破碎的容顏,翻湧的思緒裡,和萩原研二相處的點點滴滴似井噴的泉水,爭先恐後湧上心頭。
“研二那個笨蛋,”萩原千速聲音微啞,“說什麼這麼早就死掉真的非常抱歉,沒能好好孝順父母,還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抱歉了姐姐,我就這麼擅自離開,把照顧父母的重擔丟給你一個人。我不在的這三年,你和爸媽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對啊很辛苦。
特彆是你剛走的那一年,我拚命工作,讓自己忙碌起來,恨不得用彆的事把你從我的世界擠占出去。但不行啊,我還要照顧因為你的死而病倒的媽媽。
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家,還要對抗海嘯般撲麵而來的情緒,真的很累,像要被榨乾最後一滴靈魂。
知道我們很累,那你就回來啊。
回來看看我,看看爸媽。
說什麼過去三年都過得很好,要是真的過得好,怎麼可能三年都不曾回家看看,三年不曾與她傳遞書信。
甚至三年不曾入她的夢。
握住咖啡杯的手指一點點收緊,用力到指節都在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