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存在神魔鬼怪。
人世間位於其中, 上下皆有另外的,被人們暢想過卻不會有絲毫機會探知的世界。
原初之時,天上生出了一顆巨大的樹,靈力以樹為中心不斷往外擴散, 隨後滋養出了萬物, 再然後, 萬物有靈, 形成了一套獨立的體係。
樹是有自己意識的。
他對此並無感覺, 隻是看著這一切, 看著這些生物自己分出來個三六九等,緊接著進化出各種官職, 開始分彆管理起了上界,稱他為“尊上”。
原初之樹的力量無法撼動, 他們自他而生, 自然是要心甘情願的處於下位。
樹唯一在意的,隻有濔。
甚至親手將自己的枝乾磨成了木珠, 親自套在了他的腳腕上。
濔是最初出現在樹身邊的,那裡有一個滿是靈力的水潭,又或許是樹本身想要生物陪伴的心願所以他才出現,之後才衍生出彆的事物。
辰是濔給他起的名字, 濔也有他取的昵稱。
所有事情的起因, 是他抓了一把蓮子給濔當零食, 而濔突發奇想,想要用蓮子種蓮花。
這裡的靈力如此濃鬱, 要養出有靈性的植物輕而易舉,他卻為了保險,瞞著辰偷偷給其中一個蓮子滴了血。
其實他也不知道蓮花應該怎麼種, 放在小溪邊,還沒仔細琢磨,那些蓮子卻全都被溪水卷走了,還難過了好一陣。
辰對此事是知情的,隻是他縱容著濔,也知曉濔並非不明事理,經過這件事以後或許就吸取了教訓,便假裝不知道。
後來那蓮花仙出現的時候,他察覺到了對方身上有熟悉的氣息。
蓮花仙是極為罕見的並蒂蓮,生得美麗,自身靈力純正充沛,長袖善舞,一時間拜倒在她群下的仙魔不知幾何。
可她似乎是將目光放得很高很遠,所有人都知道她愛慕著尊上。
有人黯然神傷,也有人希望她得到幸福,幫助她吸引尊上的注意力。
不過先前也說了,辰在意的隻有濔,至於其餘的存在,不管在不在都無所謂,不在反倒還樂得清閒,就他跟濔兩個不知道有多好。
蓮花仙就時常因此表現得傷心難過,而辰並沒有管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他隻是因為蓮花仙身上那一絲熟悉的氣息,知道她的真實來曆,所以在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情況下對她稍微和顏悅色了那麼一些,下麵的那些人就想到了很多,覺得他對蓮花仙特殊,可能也是有機會的。
濔聽說過蓮花仙,可他也不會特意想要去見她,還是一直待在辰的身邊,泡在巨樹旁的靈泉裡,一步也不想動。
後來見到蓮花仙還是偶然,隨後發現對方跟自己聽說的好像不太一樣。
那時蓮花仙正站在湖邊,看著自己的倒影。
奇異的是,她既不是對著湖麵整理妝容,也不是顧影自憐,而是嘴上罵罵咧咧的,十分嫌棄的扯著自己身上那些叮叮當當的掛飾。
讓她的那些裙下之臣見了,或許要驚掉一地的下巴。
“誰?”
聽見身後的響動她猛地回頭,看見是濔的時候還愣了一下。
“你是……!”
濔看著她:“你好像跟我聽說的不一樣。”
這句話像是讓蓮花仙忽地回過神來一樣,她原本還不知為何有些激動,此時卻又冷靜下來
“……不,”她道,“你聽說的都沒錯。”
“我很少能……總之記住我說的,以後都請離我遠一些。”
濔不明所以,見她冷下一張臉,快速的離開了。
他看著對方的背影隻感到奇怪,接著又聽見了翅膀撲扇的聲音,抬頭望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哎呦,大人,我可找到您了。”
一道上了年紀卻中氣十足的女聲響起。
於是濔又看向來人。
“婆羅。”他喚了一聲。
被他喚作“婆羅”的是一名老者,看著有四五十歲了,卻一點也不顯老態,十分有精神的樣子。
她是辰安排在濔身邊的侍者,一直都是這幅模樣。
“大人您這樣亂跑,要是尊上怪罪下來,我可就……”
“不會的,我不會讓他罰你的。”濔道。
“您之後上哪去隻要跟我說一聲就行了,這不是讓人擔心嗎?”
“嗯,對不起。”
婆羅歎了口氣,也不再說什麼了,隻是跟在了他的身邊。
說是這樣說,下次該跑的還是會跑。
她帶著濔一起回去,途中餘光像是瞄見了什麼黑色的東西,頓了一下,在發現對方飛走了之後遲疑片刻,還是收回了注意力,沒有將這事提起。
濔在回到靈泉的時候直接就紮了進去,隨後從池底撈上來一麵鏡子,問婆羅:“辰說這能照出生物的本質,我能拿給彆人用嗎?”
婆羅在看見那麵鏡子時先是一驚,隨後聽見了濔的話,有些哭笑不得。
“勸您還是放棄這個想法比較好。”
“您說給‘彆人’用,是想給誰?”
濔一向獨來獨往,除了尊上以外幾乎沒跟其他人有所接觸,怎麼就神不知鬼不覺的有了這麼個能夠來往的對象?
婆羅覺得尊上要是知道了,或許會答應,可心中卻絕不是“自家孩子長大了會交朋友了”的那種欣慰感。
也不至於因為這事就不高興,可能就是會有些……不愉?
而濔十分沒有主見的,聽見她說“放棄”,沒有問為什麼,直接就選擇放棄了,後頭的那個問題也沒有回答。
其實他是想給剛才見到的蓮花仙照一照,想要知道她為什麼跟自己先前聽見的傳聞不一樣。
這個事情隻是個小插曲,他並沒有多在意。
他就是因為等著辰回來,無聊到隻能在池子底吐泡泡,這才想著去不遠處的溪邊捉魚玩。
那些忽然就出現的,並且變得越來越多的人莫名其妙的就將辰推到了最高的位置上。
辰很少管事,就想看著他們自己運作著,最後能變成個什麼樣。
今天辰出去了,去了哪裡也沒跟他說。
嚴格來說濔不能算是孤身一人,還有婆羅陪著他,但他肯定是想待在辰身邊的。
濔沉在了池底,從下往上看因為水麵而變得模糊的天空,接著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又忽地浮了上來,掀起一大朵水花。
他就這麼濕漉漉的爬上了岸,不等站在一邊的婆羅開口詢問,抬腳就往一旁的巨樹走去。
婆羅:“尊上很快就回來了,您……!!”
她的話語戛然而止,眼睛瞪大。
濔直接爬到樹的身上去了。
由於這棵樹實在是過於巨大,他在樹的麵前甚至顯得渺小,層層疊疊的樹葉將他的身影遮蓋起來,讓婆羅一下子找不出他到底在哪。
她很擔心,怕濔會一個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又不太敢太過靠近,隻能在原地乾著急。
剛想要出聲喊,幾片落葉卻像是忽然落了下來,明明沒有風卻飄到了她的身邊,正正好好的落在了她的腳下。
她一愣,隨後眸中出現了了然之色,行了一禮之後默默退了下去。
濔對此毫無所覺,他的身手矯健,很順利的便往上爬了一段距離,然後在粗壯的枝乾上躺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周身都被熟悉的氣息包裹著,這讓他感覺很安心。
就這麼過了一會兒,他又忽地睜開了眼睛,瞧見離自己極近的一根枝丫上長出了一個粉色的花苞。
那真是極近,像是特意湊到了他的眼前一樣,並且在映入他眼簾的那一刻綻放開來。
濔盯著那朵花看,用鼻子嗅了嗅,隨後竟是上前舔了那朵花一口。
沒人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巨樹像是忽然受到了什麼刺激,開始震顫,他坐在枝乾有些不明所以,接著猝不及防的就被幾根藤蔓纏住了手腳。
“?”
那些藤蔓將他纏住,他也沒有要掙紮的意思,隻是仍由對方在自己身上遊走,然後纏得更緊。
“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