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七十五章(1 / 2)

這是悠閒且舒適的一天,偌大的空間隻有她夏茯一人,比起獨處的寂寞,亦或是憂心擾亂屋主秩序的不安,她品味到了一種富足的自由感。就像暑假清晨送走父母的小孩,香噴噴的燉肉睡在鍋裡、新奇有趣的節目在電視等待臨幸,而餐桌上的字條裡藏著對她的關愛,這都是她在過去不曾體會的東西。

而方景澄的字條是時不時發來的短信,中午飯是商務套餐,下午茶是泡在玻璃壺裡的香草,淡綠色的茶水散發出好聞的茉莉香,一側的三層吊籃點心架上有頂著雲朵的小蛋糕。

他的公寓雖然處在市中心,隔音效果卻做的很好,關窗後隻能聽到新風係統細微的送風聲。難怪方景澄之前跟她抱怨房子大了靜得過分。

等到五點以後,結束了原計劃的學習量,夏茯終於先知後覺地明白了這點。她想辦法打開了男友的高級音響,在城市電台悠揚的音樂之聲中,就著陽台昏黃的燈光,懷抱零食俯瞰繁華的外灘夜景。

夏茯看著一盞一盞路燈接連亮起,大廈電子屏變化的光彩因夜幕降臨越發鮮豔,而道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仿佛是微縮玩具模型,不知道哪一輛會帶著方景澄回來。

她百無聊賴地胡思亂想,直到“哢噠”一聲,有人解開了緊鎖的門扉。

“好暗喔”方景澄在灰蒙蒙的傍晚四處摸索,尋找玄關處主控,在驀然變亮的燈光中對她露出喜悅的笑容說:“我回來了!”

好像整個世界都因為他的出現變亮了,但夏茯沒辦法把喜悅表現得太過明顯。

又不是在演國外的戀愛電視劇,或者孩子間的過家家,有必要特地說這種話麼?

她慢騰騰地挪到方景澄麵前,僵硬地附和說:

“嗯,歡迎回來”

但方景澄直接將她抱了個滿懷。青年垂下腦袋,貪婪地呼吸她頸間的空氣,歎息道:“我好想你哦。”小狗一樣來回磨蹭,翹起的碎發蹭得夏茯發癢。

感情從來都是相互的,好像她的身影同樣亮了他的眼睛。

有點儀式感也不賴吧。

被男友外放的喜悅感染,夏茯逐漸放鬆下來,她雙手摟住方景澄的窄腰,關切道:

“回家高興麼?奶奶沒有念叨你吧?”

方景澄低聲輕笑,他揉揉女孩的後背,答道:“沒呢,我跟她坦白了戀愛關係。知道我交了女朋友,她還挺高興的,纏著我問了一堆。我跟她說我們家夏茯是周老師的小弟子,今年還得了國獎。”語氣頗為得意。

這是她僅有的一點長處,放在校內論壇裡很優秀,在積累了幾代的財富麵前,卻會顯得微不足道,說多了還會顯得磕磣。

自從有了弟弟,奶奶和張梅評價周邊一切同齡女童的標準就成了“她夠不夠格進入夏家門”

。夏茯不知道城裡人和鄉下人在這方麵有多大區彆,她受夠了被當做商品衡量的日子,沒有猶豫就問出了關鍵,“那她知道我家裡的事了麼?”

青年頓了頓,他似乎有些緊張

,再開口時語速略有提升,“知道的……但沒關係,出身並不代表什麼。你很優秀也很堅強,她讓我多關心關心你,免得你丟下我這個不懂事的臭小子,所以我這麼早就回來了。”

方景澄重新直起身子,他扶住夏茯的肩膀,直視她的雙眼,一字一句說地慎重,“沒事的”。為了佐證他的結論,將手機遞到她的麵前,“還記得我們之前說的要訂身裙子,一起去飯店的舞廳跳舞麼?我奶奶說她那裡剛好有批真絲料子,想問你喜不喜歡。”

方熙玉四十多歲沒了丈夫,生活從此缺了一角,作為寡婦,她比常人更看重家庭的秩序以及完滿。出席重要聚會時,兒子的袖扣、領帶,自己的絲巾到媳婦的胸針都要有協調的顏色呼應,若說這種小細節也就算了。但方熙玉嫌棄孟涵山隻是普通工薪家庭出身,不懂大家族的禮儀,直接包攬了她的全身搭配。

她選衣的確合適,那顏色無比適合寡婦,連新入門的媳婦也像在守喪。

在方景澄收集的照片裡,一家人對鏡頭舉杯示意,年輕又憂鬱的母親被裹在端莊卻陳舊的衣裙裡,努力勾起一抹笑容,像一尊落灰的瓷器,再之後,那些柔和逐漸褪去,身著高定西裝的她冷漠而銳利,和丈夫貌合神離,也同和喜愛旗袍的方熙玉拉開了一個世紀。

聽到奶奶這次又要給夏茯訂衣服,方景澄的心就像石頭一樣沉在胃裡,他既不想拂了方熙玉的好意,又憂心顏色過於老氣,討不了夏茯的歡心,所以回來前特地去家族裁縫那裡看了一眼,打算找點可操作的空間。

但方熙玉一改往日審美,選了一塊皎若明月的雲錦。方景澄站在那塊名貴的麵料,心裡又是欣慰又是酸澀,久久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不是不會選,她也知道年輕人喜歡的顏色。

奶奶走出了第一步,那媽媽呢?

他如果告訴她,他交了女友,她會因為這個家的改變動容麼?還是說他在她眼裡會進一步接近利用女人的混蛋父親?

方景澄不敢賭這種可能,他驅車離開,迫切想要見到家裡夏茯,把和解的禮物呈到她眼前,“這料子你喜歡麼?月白底帶銀色花卉暗紋,裁縫推薦年輕女孩試試壓上蕾絲的倒大袖,穿起來很漂亮。”

好像裁下一片月光製成布匹,哪怕隔著屏幕,夏茯都能看出價值不菲,由衷誇讚說,“很漂亮,我還沒穿過絲綢呢。”

“是麼,喜歡就好。”

方景澄小幅度地牽動唇角,他垂下眼眸,順暢地轉移了話題,“我還帶了不少家裡的點心,肚子餓了吧?看看要吃那個。”

孫子難得回家,老人囑咐保姆做了不少家常菜式,隻要稍微加工就可以飽餐一頓。看過最近熱門的文藝片,就到了屬於戀人的相依時光。

相較昨日的放縱,今夜的方景澄收斂了許多,他溫柔地撫慰她,用手掌摩挲她輕顫的肩頭,“昨晚我的胳膊壓到你了麼?”

夏茯還沉浸在剛才的餘韻中,她懶洋洋地抱怨說,“嗯,你的胳膊好重,我試了好幾下都挪不開,才拍你

的”,報複似的用手捏了捏青年的手臂。

他委屈地拖長語調,從喉嚨裡擠出含糊的嘟噥,道歉道,“對不起,我錯了。這樣可以麼?”,側身蜷起健壯的身軀,將雙手疊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挨著她——

說要減少接觸麵積,又不肯離得太遠,

夏茯心生無奈,一米八幾的個子怎麼換姿勢,又能嬌小到哪去?方景澄對她來說還是太壯了,她要是像個男人一樣伸手摟他,整個手臂都會懸空在床上,可要是不理他,隻是這樣挨著一點,莫名又會覺得他看起來實在可憐。

沉默片刻,女孩慢慢轉過身體,麵對青年伸出手掌。她同他分享呼吸,將手蓋上他的手背,剛剛好把自己放入他身上的小小空缺。

而方景澄克製住摟住她的衝動,一點點抓緊了床單。

他有一點沒有告訴夏茯,評判這段關係的除了奶奶方熙玉,還有另外一人。

之前去酒店都能瞞住老人,沒道理她會突然從偏遠縣城找到他參與的蛛絲馬跡,當中一定有人在提醒她。

家人中最早知道他在追求夏茯的隻有方斯宇那個陰晴不定的神經病。

在回來的路上,方景澄跟哥哥打了通電話,言辭激烈地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