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自厚心疼自家媳婦,想起那年沒了的孩子,就跟剜了心似的疼著。“爹娘,大丫說得對,偏心也沒這麼個偏心法。我知道你們看重大哥,因為是長子嘛,旁的事我都可以不計較,這事不行,沒這麼個道理,我媳婦懷著孩子胎不穩的情況下還得下地乾活,大嫂能吃能睡怎麼就不能下地乾活?偏她金貴?”
張山柴默默的進了院子,默默地坐到媳婦身邊,默默地聽著大哥大嫂三弟三弟媳他們說話,偶爾拿眼瞅瞅旁邊的媳婦。
春杏聽著他們翻舊帳,心裡一點感覺都沒有,平靜的聽著。
要說委屈,最委屈的應該是他們倆口子,偏偏這倆口子誰也沒有開口,仿佛跟他們沒有關係似的。
張老頭吧嗒著旱煙,拿眼掃著三個兒子和三個兒媳,耳邊是老伴氣急敗壞的斥罵聲。自五月中旬大兒媳傳出喜訊,這個家,就沒了一天安寧日子過。
天天吵,隻要一家子湊到一塊就能吵起來,吃個飯耳根子都不得清淨。
這樣的日子過了整整半個月!
他早就說過,讓老婆子一碗水端平整,哪怕大兒媳懷了孩子,也不能太偏著她。
不聽,死活不聽。
“老頭子你來說句話。”老張氏罵得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卻見老三倆口子還是那樣子,像是鐵了心要鬨分家似的,她氣得很,又沒辦法。
張老頭不想說話,他累的很,白天在田地裡忙活,回了家還得不到片刻舒坦。“真想分家?”他就問四個字,輕輕淡淡。
“爹,我們也不是非要鬨著分家,父母尚在,分家太難看了。隻不過,做事不能太偏心,大哥是長子,看重他可以,可我們也是你的兒子啊!人心肉長,哪能有這麼大的差彆。”張自厚說得委屈極了。
張老頭笑了。“以前,老二倆口子累死累活時,怎麼不見你出來說這些?輪到自個頭上了,就開始委屈了?”
“這……”
“行了吧。”張老頭深深的歎了口氣,他也不看三個兒子,拿著煙杆在椅子旁輕輕磕,將煙鬥裡的煙灰一點點磕出來。“想分家就分家吧,明兒就分家,我去喊族老和裡正。”
老張氏瘋了!尖銳的聲音劃破灰暗的夜色幾乎整個村子都能聽見。“你說什麼呢!我不同意分家!”
“我說分,就必須分。”張老頭不想再縱著老伴,他太累了,就想過點清靜日子,如今老二倆口子不願意受累,這個家,分了也好,不分,一直這麼吵吵鬨鬨,再親的兄弟也得變仇人。
“我不分,我不分,我不分,我不同意!”
張老頭任她罵,起身往屋裡去。
除了發瘋的老張氏,院子裡其餘人都傻眼了,呆愣愣地,半響半響反應不過來。
怎麼回事?耳朵聽錯了?還是出了幻覺?
爹剛剛說什麼來著?
分家?
有沒有搞錯!
短暫的震驚和茫然過後,春杏拉著丈夫的手進了屋裡。“你還沒洗澡吧?”
“嗯。”
“去洗澡吧。”
“好。”
倆口子一問一答,看著和平常沒什麼兩樣。
待躺到了床上,身上蓋著薄薄的被單,春杏握住丈夫的手,溫熱粗糙。“你剛聽見了嗎?”
“聽見了。”
“明天真的會分家嗎?”春杏的聲音帶著恍惚感,她不敢相信,要分家了嗎?
張山柴想了想。“應該會分,我看爹說得很認真。”
“娘不同意的……”
“爹想分家,娘不同意也沒辦法,最後還是爹說了算。”
“為什麼呢?”春杏想不明白。
張山柴打了個哈欠。“不知道啊。”又道。“媳婦你睡嗎?”
“有點睡不著。”
“哦。”緊接著,張山柴就響起了呼嚕聲。
春杏聽著丈夫的呼嚕聲,聽著聽著,竟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睡覺前還在想,爹說要分家?她是在做夢嗎?有些分不清了。
次日上午,吃早飯時,張老頭讓家裡人都彆急著走,他去請裡正村長族老等人過來。
分家分得很快,老張氏一直在喊在鬨,不想分家,但是沒有用,一點用都沒有,張老頭鐵了心要分家,他是一家之主,他說了算。
老倆口誰也沒跟,三兄弟每家每年給六百文錢兩擔穀子,其餘瑣碎端看他們有沒有孝心,也就不強求了。
攏共不過一個時辰,張家就分完了家。
送著丈夫出門往鎮裡去時,春杏也沒進屋,匆匆忙忙的朝著平陶村走。
林可欣帶著兩外孫女剛從山裡回來,竹蔞都沒取下來,就看見大步走過來的大閨女。
“娘!”春杏滿臉喜色,遮都遮不住,她蹲身,把嫻姐兒柔姐兒摟在懷裡,親了親她們的額頭。“娘,分家了!”
“啊?”
“張家分家了,剛分的家。”
林可欣怔了下。“分家了?怎麼這麼突然呢,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沒有,我也覺得奇怪,是公公執意要分,我婆婆不同意,鬨得很凶卻沒有用,還是分了家。”
“那可真是好事一樁。”林可欣眉開眼笑的問。“怎麼分的家?”
春杏便細細地說與她聽,末了,添了句。“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呢,往後日子要輕省不少了。”
“這倒是真的,你們倆口子手腳利索又勤快的很,日子肯定好過。”
“我也是這麼想的。”
母女倆有說有笑的進了屋,嫻姐兒大些,聽明白了姥姥和娘的話,她知道分家是什麼意思,心裡也高興的很,抿著嘴一個勁的樂著,柔姐兒見姐姐在笑,她懵懵懂懂的跟著也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