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楨微歎氣,他側頭與謝思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原本正要把奉雪帶離這裡。
可誰知有人不打招呼,直接上來叫住了奉雪。
沙漠之國的家夥。
“日安,我的金色月亮。”
沙提亞牽起奉雪的手,對她行了吻手禮。
任何人都無法阻止這日常的禮儀。
“我還以為您隻是一位樂師。”奉雪說道。
“當然,我的本職就是樂師,副職才是這個……將軍。”
沙提亞豪爽地笑著,他在麵紗後露出上下兩排大白牙,那樣燦爛如陽毫無陰霾的笑容,實在令人看了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回應。
當然,謝楨是不會笑的。
他看著沙提亞雙手抱胸,這像是普通的姿勢,但在謝楨看來,他根本就是在刻意展示肌肉,他脖子上戴著的瓔珞,已經陷入了那溝壑之中,這家夥到底是想讓奉雪看到什麼!就是這個毫無廉恥地來自沙漠之國的家夥,不知在哪裡見過了奉雪,就偷偷潛入學院,肆無忌憚地向奉雪求愛。
果然是放蕩的民族!
謝楨輕輕抬手放在奉雪肩上,他學著謝思的樣子,歪著頭對奉雪說。
“我們出去透口氣吧。”
奉雪連忙點頭,之前謝楨找過來,張口就是一句“氣悶,不太舒服”。
奉雪一下著急起來,謝楨不像謝思,他很少開玩笑,說出口的也大多是真話,現下離開宴會廳實在不大好,她想把謝楨帶到露台休息一會,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觀察一下情況是否會惡化。
要是真的身體不適,就算不大好,她也要把謝楨帶走。
“抱歉,將軍,我有些事,要先行一步。”奉雪對沙提亞微微欠身。
沙提亞卻像是聽不懂似的,他打量著謝楨。
“這個麵色紅潤的小夥子哪裡不舒服嗎?”
沙提亞直接伸手握住了謝楨的手腕,他笑道。
“脈搏穩健有力,完全是個血氣方剛得沒地方使的孩子。”
謝楨則突然反手握住沙提亞的手腕,因為戴著手套,沒人看得出他在用力。
“將軍又不是醫生?怎麼這麼肯定?”
“大約是戰場上的逃兵太多了,”沙提亞彎起紫眸,“所以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兩個男性手下用力,似乎都想把對手的手腕捏斷。
奉雪不明所以,她抬頭看著謝楨的臉,因為謝楨正在使力,臉上自然也染上了淡淡的紅暈,看起來好像氣色確實比之前好了一些。
但以防萬一……
“雖然現在看起來好了點,我們還是出去透透氣吧。”奉雪說道。
沙提亞像是沙漠中最纏人的狐狸,他側過頭,金色的馬尾垂在肩頭,對著奉雪微笑。
“出去嗎?我今天也帶了樂器,想著若是能再見到你,還想再獻歌一曲呢。”
“……您的嗓子還是留著待會給陛下吧,”謝楨即使年輕,麵對沙提亞,依然沒有膽怯,“不然您今天來這裡豈不浪費?”
沙提亞緩緩張口,正要說“這位美麗的小姐就是我所有的意義”時,正門處突然傳來了禮儀官的大聲唱名。
“英勇的女神護衛,偉大的聖斯威引導者,國王陛下駕到————”
嬉鬨的宴會廳登時安靜下來,樂隊也停止了演奏。
這場景似乎與當初在垂櫻學院裡的夏日舞會的情景相似。
但那時無人給裡維唱名,宴會廳中的人也沒有齊齊欠身向他表示敬意。
黑發的國王穿著澄亮的長靴,一身白色的長袍,領口有些寬鬆,微微露出平直的肩膀與漂亮的鎖骨,長袍下擺剛到腳踝,一條金色的寶石腰帶將一截蜂腰緊緊束起。
他手臂上戴著金色的臂釧,其上鑲嵌著碧晶石,顏色濃綠得要低出翠來,正好與裡維的那雙稀有的眼眸同色,懸掛著執劍者徽章寶石的項鏈戴在胸前。
他沒有佩戴王冠,甚至連日常用的王冠也沒有戴上,他隻在眉心畫了一道金色的豎痕。
那張被造物主親吻過的臉掛著讓人歡喜到心臟驟停的微笑。
這對於普通的少年來說,這衣著雖然優雅,看起來實在有些簡單,但對於一位國王來說,無論他穿著什麼,他在哪裡,眾人皆要抬頭仰望於他。
裡維靜靜站在正門處,在他身後他的輔政大臣,以及初次出席重要場合的納蒂雅太後。
如同裡維當年發起的誓言——我要我與我的母親,光明正大地站在任何一個天光能夠照耀的地方。
“眾卿,平身。”
“今日,請與我共飲。”
年輕的新王緩步下了台階,微笑著示意眾人起身。
他拿起身側的一杯酒,而周圍所有的人也從侍者手中拿起酒杯,會場中回響著。
“與您共飲。”
飲酒之後,下一個流程則要進行開場舞。
本來應該由裡維邀請納蒂雅開場,但裡維下意識地停頓了一會,他抬頭看著會場,毫不費力地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那個黑發少女。
她靜靜站在那裡,就像盛開到極致的曇花。
樂聲響起,裡維側身,握住了母親的手,與她進入了會場。
裡維和納蒂雅的舞姿與禮儀不可能失誤,在一段流暢優雅到堪稱表演的舞蹈之後,裡維和納蒂雅退出了舞池。
“好了,去找你心儀的女孩吧。不必在這裡護衛我,我有的是自己的交際圈和朋友。”
納蒂雅輕輕拍著裡維的肩膀,並沒有多留他。
但裡維也沒辦法這樣直接離去,他像以往一樣,在宴會中遊刃有餘地一邊前行,一邊與人閒談兩句,一切都妥帖自然地令人覺得自己似乎十分受重視。
等到裡維快走到奉雪那邊時,他卻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奉雪身側似乎還站著一個陌生人,那樣的黑發,那樣的穿著,看起來……像是來自東方的貴客。
裡維早已熟背了來參加宴會的各國使節的名單與基礎資料,看這樣子他應當是那一位隱居在聖斯威的霜鶴親王。
年輕的國王看著那人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心中隱隱升起了不詳的預感。
在那人微微側身時,他看到半張熟悉的側臉。
那是那張該下地獄焚燒一輩子的照片上,出現的男人。
如今他再次站在奉雪身邊,一男一女擁有相似的黑發,相同的眸色,一樣冷白的肌膚,還有……相似的衣裝?
裡維想起了當初他試探著奉雪,詢問她是否認識那個照片上的男人時,奉雪的神情是肯定的。
她認識那個男人。
但對裡維來說,並不重要。
他會做得比那個男人更好。
沙提亞頗為煩惱地看著奉雪麵前突然出現的黑發青年,搞什麼插隊嗎?
而且……
“你們的衣服還挺相似,是……情侶裝嗎?”
沙提亞檢索著聖斯威的常用語,篩選出好像可以表達的詞語。
追著歸彥而來的謝思,和阻止著沙提亞的謝楨,在這瞬間都同時皺起眉頭。
為什麼,要說出這該下地獄焚燒一輩子的詞語!
他們根本不想聽到!
黑發的國王靜靜地站在不遠處,他聽到了一切。
原本陽光正好的首都區上空,在這一刻,突然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