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灃水之戰，當年開始得轟轟烈烈，結束得淒淒慘慘，但是沒輸。
剛剛登基沒幾年的今上，為了一儘人子之責，親自前往灃水城，迎接先帝被風乾三年的殘屍。
不料剛到灃水城就被圍住了。
前線打得激烈，後方灃水被圍，根本來不及回援。
直到三個月後，從西線趕來的都將軍，才終於到達灃水。本以為那人口不足三萬的邊陲小城，早就在敵人的圍剿中灰飛煙滅了。
哪知道在皇帝和將士們上下一心的堅持之下，居然守住了。
這一戰，算是皇帝有生以來，唯一的戰績。
隻可惜一代名將都柏揚，卻隕落於此戰。而那座英雄的邊陲小城灃水城，也在一場大火後，徹底從曆史的長河中煙消雲散。
二十年後的今天，灃水之戰再次被提起，人們早已忘卻了那年的悲傷慘痛，隻記得皇帝僅有的功勳，以及，懷念那驚才絕豔的百勝將軍。
空濛出門，聽著周圍人議論紛紛，有人說當今也曾有守城之勇。也有人唱起舊歌謠，聽說書人再講年少的都將軍。
賣糖葫蘆的小販哼著長調兒，也向路人宣揚，曾經哪年哪年，都將軍也走過這條長街，在路邊買了糖葫蘆，而那賣糖葫蘆的，是他的祖父，或者是他的父親。
丫鬟聽得無語，與空濛咬耳朵道：“這才幾十步路，少年的都將軍已經從他們的爺爺他們的爹爹手裡買了幾十串糖葫蘆了，每一串都說好，每一串都賞錢。這都將軍莫不是個糖蟲子，見天兒的飯也不吃，光糖葫蘆就能吃飽了。”
空濛好笑：“或許人家不是一天吃的呢？”
“嗨！那也是夠嗜甜的了。”小丫鬟天真爛漫：“像都將軍那樣的大英雄，怎麼會像個小姑娘一樣天天吃糖呢？定是他們為賣糖胡說八道。”
“那也不一定，說不準人家的糖葫蘆就是好吃呢？”空濛指指小販：“你去買幾串來，咱們試試看都將軍的口味是否像傳說中的那樣好。”
“姑娘哎！”
“去吧去吧！”
丫鬟無奈，隻好顛兒顛兒跑去買糖葫蘆去了。
她前腳剛走，後腳賣糖葫蘆的反而出現在了另一邊。
見空濛盯著他手裡的糖葫蘆看，便湊了上來，問道：“姑娘買串糖葫蘆嘗嘗？”
“怎麼賣的？”
“兩個銅子兒一串。”
“還挺緊俏。”
“那是自然，我這可是都將軍吃了都誇好的上等糖葫蘆！”小販上了年紀，腰背有些佝僂，說起話來，卻很喜慶。
空濛從糖靶子上取下一串捏在手裡，聞了聞，味道果然挺甜，隻是摸了摸荷包，發現自己手裡沒錢。
“看來隻能等我的丫鬟回來付錢給你了，老丈稍等。”
“自然要等一等的，咱們這樣的小本生意，等一個客人，等一日也是有的。”
“那什麼生意才是大本生意，從不等人呢？”
“自然是貴人們的大生意了，聽說太後娘娘過壽，這京中珍寶奇物一水兒得漲價，連買紙筆水墨的，都比從前多了不少。”
空濛輕笑：“天子腳下，學風鼎盛，筆墨紙硯自然賣得比彆處好。”
“正是正是，還是姑娘有道理。”
正好丫鬟買了糖葫蘆回來了，看見空濛旁邊站著個小販，知道她是先買了糖葫蘆沒給錢，趕緊加快腳步，跑來付賬。
因為買了兩次，空濛和丫鬟不得不一人手裡捧著兩串糖葫蘆，這街也逛得不大舒心，興致也大不如前了。
於是隻能提前回去，比原計劃要早了不少。
等回了家，空濛洗漱完畢，這才拿起糖葫蘆，將倒數第三個糖丸捏開。
裡麵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不過是一張團起來的宣紙。
紙張隻是平常之物，出門走幾步路，瞧見紙筆書店走進去，隨便就能買到一大摞。
不平常的，是紙上的文字。
上麵以敘事的口吻，複寫了二十年前的灃水之戰。
但和外麵傳揚的不同，這張紙上，卻恰恰相反，寫了皇帝恩將仇報，殺人滅口，毒死了都將軍以及馳援灃水的兩萬都家軍的事。
空濛沉沉地看著那團紙半晌，才將它鋪平展開，而後放在蠟燭上燒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