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紀長隱歎了口氣，覺得當初選擇和紀久望和解並簽訂契約的那個自己，一定是腦子鏽掉了。
——為了這麼個傻崽，真的太衝動了。
不過……他確實有覺得開心就是了，紀長隱如是心想，剛剛的那一絲怨念總算消失得一乾二淨。
“你的池池哥哥去書房了。”紀長隱接過幼崽遞來的零食說。
紀音瀾正抱著一大堆零食，給家裡的每個人發零食，就連趴在二樓走廊欄杆上的小陸單也收獲了一包零食投喂。
聽到紀長隱的話，紀音瀾應了一聲‘好噠’，就熟門熟路地往家裡的書房走去。
然而書房的門卻緊閉著，甚至從裡麵上了鎖。
門縫裡傳來了三個不同的味道，分彆來自紀爸爸一伯伯和池池哥哥。
三股味道都很濃鬱，小O崽崽聞到了裡麵有很多很多的悲傷，但除此之外，似乎還參雜了一些彆的情緒。
這些情緒太過複雜，三歲的幼崽還有些分辨不出來。
但書房的門緊閉，他沒有辦法進屋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帕帕曾經說過，如果書房的門被從裡麵鎖上了，就不要敲門，也不要打擾房間裡麵的人，因為這個時候，房裡的人肯定正在談論非常重要的事情。
紀音瀾抱著零食在門口站了一會。
紀麻麻上樓來到書房門口：“崽崽，和媽媽去客廳好不好？”
小O崽崽卻搖了搖頭說：“瀾瀾想在門口等帕帕伯伯和哥哥。”這股濃鬱的味道讓他有些擔心。
紀秋煙是知道自家崽崽的性格的，雖然瀾崽一直看起來軟乎乎的，但已經決定的事情他輕易不會改變，這一點性格倒是和崽崽的爸爸很是相似。
她知道自己勸不動，於是從小房間裡搬來個小板凳說：“崽崽坐著吧，他們可能還要過一會才能出來呢。”
跟著紀音瀾一起過來的小機器人非常貼心的點開了自己的小光幕，開始給幼崽播放學前教育動畫片。
這樣主動的行為讓紀秋煙滿意極了，摸完小O崽崽的腦袋，她還順手摸了摸小機器人頭頂上的假發：“真乖。”
小機器人：“……”
噫！麻麻誇統統真乖了！
今天又是在紀家成功存活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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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中，此時的氣氛卻有些凝滯。
倒不是小宿池和宿易澤談崩了，而是兩人都是不怎麼會聊天的人，此時在紀無舟的幫助下相認後，卻並沒有正常親人相認的感情大爆發，隻有不知如何開口的不知所措。
——沒錯，是不知所措。
紀無舟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此時正默默站在一旁當背景板，勉強算是局外人的他，清楚地看到了一大一小兩人眼中同樣的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身為小崽崽的小宿池先開了口。
“我媽媽說，”小宿池抿了抿唇，“爸爸生前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和您道歉。”
宿易澤的瞳眸微微緊縮。
原來……原來弟弟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
當年的事情兩人都有錯，而當時的兄弟倆都還是脾性暴躁的年輕人，誰也不肯低頭認錯，而等到兩人都意識到錯誤的時候，兄弟倆反倒都沒有了年輕時的勇敢和果決。
兩個人都沒能踏出那一步，害怕對方依舊在生氣，怕對方還沒有原諒自己，怕自己的再次出現會讓雙方的關係更加冷凝……
偏偏就是這樣的膽怯，讓兄弟倆錯過了和好的機會。
宿易澤在心裡問自己，後悔嗎？
——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如果當時的自己能勇敢一點，做踏出第一步的那個人，現在的結局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
弟弟也許不會死，弟弟意外身亡的妻子說不定也能活下來，而年僅七歲的小宿池，也不會在最需要父母的年紀，成為一個孤兒。
就算他偷偷承擔了養育小宿池的所有費用，就算以後他為小宿池做再多，也無法彌補他曾經的錯誤。
也許、也許……
也許他現在選擇出現在小宿池的身前，本身就是個錯誤，會對七歲的小崽崽造成二次甚至多次的心理創傷。
宿易澤臉頰旁的肌肉緊繃，他似乎在用力忍耐著什麼。
這一刻，曾經在戰場上勇猛堅韌、是所有人的主心骨的指揮官閣下，頭一次產生了想要起身落荒而逃的念頭。
小宿池微微垂著眸，小小的幼崽看似平靜，但他垂在身旁兩側的小手卻握得緊緊的，顯然現在的平靜隻是他的偽裝而已。
——成熟得不像話，一點也不像個七歲的小崽崽。
注意到了這一點的宿易澤隻要一想到，是什麼導致的這麼小的崽崽這麼成熟，他就隻覺得胸口發悶，沉重的情緒和悔恨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的呢？宿易澤在心裡質問自己，卻怎麼也得不到答案。
良久的、讓人無法呼吸的沉默過後，小宿池抬起頭，那雙黑沉沉的瞳眸，和宿易澤同樣色澤的眼睛撞在了一起。
七歲的小崽崽開口說：“媽媽曾經和我說過。”
宿易澤靜靜地聽著，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他在緊張小宿池接下來的話。
會是什麼呢？是弟弟的妻子對自己的責怪？失望？亦或是自己的侄子對自己的怨念和恨意？
“媽媽說，如果以後有機會見到爸爸的哥哥……”小宿池的眼眶微微泛紅，“讓我不要怪您。”
宿易澤的呼吸頓時一窒，讓人呼吸不暢的酸澀從內心深處蔓延至鼻尖眼眶……他的眼睛霎時就紅了。
紀無舟不知何時悄悄走到了書房門邊，動作很輕地開門離開。
接下來的時間，就不適合他繼續留在書房了。既然已經開了口，接下來的談話就容易多了，紀無舟打算把時間和空間都留給宿家二人。
紀無舟早就察覺到了書房門口的、屬於小Omega崽崽的氣息，因此開門後，紀無舟第一時間衝旁邊的小崽崽豎起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小O崽崽現在先不要說話。
聽到開門聲的紀音瀾興衝衝地抬起頭準備說話，就看見紀爸爸對自己做的手勢。
即將出口的話被小O崽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變成了一個輕輕軟軟的：“嗝兒。”
紀音瀾慌張地捂住嘴，試圖手動控製住自己的小嘴巴，讓它不要再發出聲音打擾到書房裡的伯伯和哥哥。
紀無舟本來被書房裡的氣氛帶得情緒有些沉重，此時見到小崽崽過於可愛的小模樣，緊繃的心情頓時就輕鬆了不少。
紀爸爸關上房門，彎下腰想把幼崽抱起來，小O崽崽卻輕輕躲開說：“瀾瀾要等哥哥和伯伯出來。”
紀無舟瞬間就懂了幼崽的小心思，他的視線掃過一旁正放著光幕動畫片的小機器人，就見小機器人瞬間站得筆直，仿佛在等待長官檢查的小士兵一樣。
紀爸爸在心裡輕笑一聲收回視線，也學著小崽崽的樣子，搬了個板凳坐到了旁邊，靜靜等待著書房裡的二人。
小機器人緊張不已，主動把光屏放大至之前的三倍多，好讓兩個人都能夠看清楚光屏上的畫麵。
——和紀爸爸一起看動畫片，真的讓小統統覺得鴨梨山大呢QWQ。
紀無舟以為他們會等很久，然而還沒過半個小時，書房的門就被人從裡麵推開。
在門口排排坐的紀家父子不約而同地抬起頭，動作相當同步，然後和推門而出的小宿池對視在了一起。
小宿池明顯被小小嚇了一跳，往外走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動作，抓住了小O崽崽向自己伸過來的手。
“池池哥哥不要不開心。”紀音瀾遞給他一包零食。
小宿池笑了笑說：“我沒有不開心。”
幼崽眨了眨眼睛，鼻尖的草莓為依舊濃鬱至極，但似乎……似乎裡麵的悲傷和難過沒有之前那麼重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樣的轉變無疑讓紀音瀾很是欣慰。
於是小小的Omega把懷裡的零食一股腦全塞進了小宿池的懷中，自己則抓住哥哥的手，牽著他一蹦一跳地往樓下走。
“容姨姨說要做小蛋糕和小蛋撻呢！”紀音瀾的語氣歡脫又稚氣，是讓人聽著就覺得心情雀躍的可愛嗓音，“哥哥我們快點下去，不然就要被安安哥哥他們吃光啦！”
一高一矮兩隻小崽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樓梯口處，紀無舟站起身，再一次走進了書房。
這次，書房裡隻剩下宿易澤一人坐著。
紀無舟很快就發現，指揮官閣下的眼眶雖然依舊有些紅，但精神狀態卻比之前放鬆了不少。
並不是說他沒有了之前的那些疲憊，隻是……也許是心結解開了，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沒有那麼壓抑沉悶了。
“怎麼樣？”紀無舟問，“池崽有答應要公開和你的關係，搬去你那裡住嗎？”
“他想留在紀家。”宿易澤搖了搖頭，語氣裡卻並沒有什麼遺憾或者不高興，“他說在紀家生活很開心，我尊重他的選擇。”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久違地朝紀無舟露出一抹笑容：“走吧，我已經好久沒有吃到小容做的甜點了，早就饞了。”
宿易澤緩緩朝樓下走去，紀無舟看著他的背影，在他的腳步中看出一絲輕快。
——久違的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