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議不敢,有些建議而已。”宋問執扇向前道,“既然加試一場,力求公正,那不如糊名批卷。”
眾官員互相對視,小聲討論。
唐贄:“你是怕朕偏袒誰?”
宋問道:“非也,陛下何須偏袒?隻是宋某擔憂,若是相熟之人,陛下在堂上而坐,閱卷之人,心中難免有點波動。無論是避諱,或是徇私,都是不好。不如索性,糊名公正以待。”
這提議,對寒門子弟來講,真是求之不得。
幾位考生扭頭對著宋問感激看去一眼。
當真是光明正大,磊落公正。
唐贄無所謂道:“好。既無異議,那便糊名的。”
宋問又道:“不過卷子已經發下去了,現在糊名也不方便。不如就編個號碼,每人上前隨意抽取一張。然後在答卷上,寫下自己抽到的數字,然後按數字編排整理上交。如此,答卷也可以隨機打亂,看不出各人座位在哪裡。”
唐贄點頭。
宋問繼續道:“在卷子上,考生不得寫下自己的姓名,也不得暗中透露自己的身份。譬如家世,學府,年齡,等等此類。”
唐贄挑眉:“還有什麼沒有?”
宋問:“大致這些吧。”
唐贄便一拂袖,讓人去照此安排。
重新將號碼分發下去,眾人開始答題。
考官在場內巡視。
王義廷站在宋問旁邊,小聲道:“這方法好。宋先生認為,若是要保科舉公正,該如何施行?”
宋問道:“差不多就是這樣,這一次的結果,偏私不到哪裡去。”
糊名加複試,隨機出題,還是陛下親自監考。他們無所準備,該現形的妖孽都要現形。
王義廷:“還有哪些呢?”
宋問糾結道:“你若是指各個關節要注意,那就太複雜了。”
王義廷:“但聽先生一言。”
宋問看向他:“你是戶部的,這事兒你也管得?”
“想聽便聽,跟能不能管沒關係。”王義廷輕笑,“機會難得,若向陛下……向太子提議改進,實是我大梁之幸。惠及後代。”
唐清遠看著他們耳語,微微蹙眉。
唐贄跟著掃向他們,悶聲問道:“你們在那兒交頭接耳的,說些什麼?”
王義廷抬頭,才發現是說他們,立馬出列躬身道:“臣失敬。不過是與先生討教一下文章而已。想聽聽宋先生的高見。”
唐贄方想起來,拍桌:“將你雲深學子的課業都拿上來,”
王義廷過去吩咐,仆人搬著一個箱子上來。先將最上麵的卷子呈到堂上。
唐贄打開,看了一篇,頓時頗感驚豔。之前是沒來得及細看,現在靜心一閱。便覺得:好,這篇寫得確實不錯。
之前他也閱過卷,看這些策論甚是頭疼,隻管一目十行。
考生水平參差不齊。有些沒有閱曆,寫得空泛,誇誇其談,不知所謂。也是常事。閱卷實在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們這樣的行文,倒是清晰明了。
又繼續往下翻。發現下麵一篇寫得也好。同樣的論題,也有不同的新意。且持之有故,言之有理。
今年雲深的學子,確實不同尋常。
唐贄翻到扉頁去看名字,便看見了“李洵”。
李洵的卷子都放在最上麵。
心中了然,暗道難怪。讚許想不愧是禦史公的公子,隻是可惜未入國子監。
再往堂下一看,繼續點頭。端得一表人才,來日前途必是不可限量。
唐贄輕抬下巴,敲著手指開始計較。狀元之下,前五可當。
怕是又一位要豔驚長安的青年才俊出現了。
看完李洵的卷子,唐贄就沒了興趣。將卷冊推到一邊,等著他們答題。
時間扣得很苛刻,不過一炷香時間,考官便下令交卷。
按照牌號收好,前十位,送到了唐贄的桌上。
其餘卷子,由其餘考官,先行批閱。
唐贄依序開審。
批到到第一份卷子,並無什麼出彩之處。有李洵的文章做對比,覺得文章有些零散無序。
粗粗看到後半段,看見了一首詩——“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心神頓時一蕩,滿是激昂。精神抖擻,有種渾然清醒的感覺。
忍不住便又看了一遍,然後臉上漾起笑容。
天下英才出我輩!這屆貢生當真是了不得了!究竟是哪位考生,能有如此大誌!
然後懷揣著激動往下看……
發現下麵標著宋問的名字。
臉上笑容頓時一僵,躁動的手放了下去。
這心中剛剛揚起來的波浪,瞬間被拍到了河底,死死按在巨石下麵。可謂非常不好。
將卷子粗魯的扯到旁邊,繼續往下翻去。
翻了三五份,再次看見宋問的名字。
唐贄呼吸一窒,心情可謂難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