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他示意白璃看儀式陣的另一邊,那裡倒著一隻死掉的公雞,繪製儀式陣的血來自它不情願地獻出。

公雞的屍體邊,一把細長又鋒利的放血刀丟在地上,刀柄浸在血泊中。

“這把刀長度不錯,”鏡子裡的陌生人比劃,像是在教導她,“從那個位置捅進去,他甚至不會有力氣回頭砍你一刀。”

白璃的眼睛盯住了那把細長放血刀。

她驚訝於還有這個選擇,她思考起這件事的可能性,但她還是無法動彈,顫抖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動作。

每當她深思要如何去拿起那把刀時,旁邊丈夫的身影就如恐懼本身,向她大腦注入幻影,朝她心臟灌入冰塊。

即便白璃竭力去想,結果也隻是她的手腳愈發冰冷,仿佛被冰雪堆埋,挪動不得。

“……好吧,”鏡子裡的陌生人仿佛看出了她的膽怯懦弱,放緩了聲音,出了第二個主意,“你發現了沒有,其實你現在距離房間門隻有幾步。門反鎖了嗎?就算反鎖你也可以悄悄打開。跑出去,舉報給審判庭。你丈夫舉行的是銀月少女領域下的獸化儀式,儀式要求主持者活生生剝下自己直係血親的皮膚。他看起來對剝皮這項工作不太熟練,我向你保證,以審判庭的出警速度,審判官們抵達你家時,你女兒還活著。”

白璃嘴唇蠕動了兩下。

陌生人:“擔心說話會被你丈夫聽見嗎?沒事的,不用出聲,你隻要在心裡回答我就行。”

不,白璃想說的不是這個。

無論是去拿起刀,還是去開門,白璃都動不了,她想這麼告訴陌生人,卻也羞恥於道出。

她掙紮了幾秒,最終於心底說出的,是:“求求您……”

“啊。”陌生人無意義地感慨。

“求求您,幫幫我,以後無論您要我做什麼,我都……”

“對不起,”鏡子裡的陌生人很遺憾地打斷,“我不能乾涉我的夢,即便是像這樣和人說話,這幾年來都是第一次,更彆說乾彆的了。”

您不應該是很強大的邪惡存在嗎?

白璃想問,但失去最後希望的她說不出任何話。

“等等,”鏡子裡的陌生人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麼,“是因為你和我說話了嗎?我貌似可以……做個嘗試。”

希望又重新燃起,白璃將那些自古傳下的禁忌拋在腦後,說出了老人們叮囑過,絕不能在不知名存在麵前說出的話:

“我向您祈求,”她落下熱淚,“我的名字是白璃·博美,我向您獻上我的一切,隻要您能挽救我的女兒,我可以為您做任何事。”

鏡子裡的陌生人沉默了片刻。

“你,”他似乎有些糾結,“女士,有時間的話,去你本地審判庭駐所的宣傳室看看反詐傳單吧。”

您不願嗎?白璃感覺渾身更冷了,她的內臟仿佛裸露出來迎著冷風吹。

這瑟瑟發抖的模樣實在叫人看不起,但鏡子裡的陌生人隻是歎息。

“看在你是夢裡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的份上,”他道,“我應允了。”

白璃聞言來不及欣喜,就為眼前的一幕張大嘴巴。

她看到鏡子裡的陌生人身形變幻,被裂紋分成數塊的鏡子裡,出現了一個個犬人中的博美。

這些博美犬人有亂糟糟的白發,和樹立頭頂的一對小小犬耳。

她們右邊的犬耳上都有一塊幼年受傷導致的明顯斑禿,沒錯,這些博美犬人全都是她自己。

碎裂的鏡子裡,白璃或是哭泣,或是瑟瑟發抖,或是滿身傷痕,兩眼放空。但她們齊齊開口,吐出的是那個陌生人的嗓音。

“來,看著鏡子。”

她,不,應該是他說,變成白璃樣貌的陌生人,麵上露出從未出現在白璃麵上的嚴肅神色。

“斬斷情緒化為的鎖鏈,鏡子裡倒映的,是你真實的欲求——”

那些哭泣的,恐懼的,麻木而踟躕的白璃消失了。一個平靜的,烏黑眼珠裡閃耀鋒銳冷光的白璃,出現在鏡子中。

與他對視的一瞬間,恐懼和寒冷倏然離白璃而去。她的表情變得和鏡子裡一樣,她的心臟則平穩跳動,向四肢泵入滾燙的鮮血,帶給她身軀輕盈的力量,讓她能夠站起。

現在,可以去開門,去找審判庭了。

但轉過身的白璃,眼中映入她丈夫的身影。

失去恐懼的濾鏡後,這個男人依然高大,黝黑的皮膚卻沒有光澤。

男人很久沒有往家裡拿錢了,白璃每天隻能做點清水麵條,犬人是對肉食比較依賴的種族,這樣的飲食讓他看起來肥胖又水腫,肌肉也消減了很多。

白璃又看向她的女兒。

刀痕從女嬰的額頭劃到了胸口。

她應該去偷偷打開門,跑去審判庭。

明知道這點的白璃背向門,悄然靠近儀式陣。她安靜地從血泊中撿起了刀,又安靜地朝她的丈夫走去。

***

噴濺的動脈血落到鏡子上。

鏡子裡的人打了個哈欠。

【你在萌發】

自遙遠的高處,有誰對他說。

今天的夢實在很奇怪,林想,閉上眼,又睜開眼。

他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剛剛在地鐵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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