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看祂!”一聲暴喝響起在林背後,“低頭!”
祂……林的內心為這個詞掀起驚濤駭浪,但現實裡的他板著臉,乖巧地聽從了那未知人物的命令。
哪怕感覺隻能看到朦朧輪廓的圓月即是天堂之門,穿過門就能大口吃在辣鍋番茄鍋裡涮過的肥牛,大口飲比鮮血更美味放了冰塊的可樂,已經三年沒吃過的西瓜皮青瓤紅,冰鎮好了切開在那兒……
那可是西瓜啊!
林控製不住地口水直流,全憑毅力艱難收回目光,試圖低下頭,看自己粘上砂礫的皮靴靴尖。
便在他儘力冷靜的時候,一片灰白的破布從他視野邊緣掠過。
大腦轉速嚴重受阻的林,花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一個人的衣角。
沙灘上的那個海螺似乎被海浪卷走了,然後誰跑過去了,一聲尖嘯帶著肉眼能見的震蕩擴散開,林的耳朵在驟然的嗡鳴後一痛,整個人陷入了一陣有些突兀的寂靜。
音波攻擊……他恐怕聽力受損了。
這時候,即便不想用眼睛去看,好避免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林也不得不去看。
在周圍出現明確危險的時候,試圖裝小聾瞎,隻會讓自己進入不得不賭運氣的境地裡。
林覺得今天他的運氣非常不好,一定是因為赤夏今早見麵就詛咒他。
他憑借耳聾前的印象,朝那聲尖嘯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他前方,站在海水的更深處。
林一時難以分清這個人的性彆,因為他隻看到一個背影。這個人小腿以下都在海水中,連著那頭長長的、一縷深藍一縷淺藍、糾纏的卷發,也同樣浸入海水,隨海浪的翻湧而舞動。
這個人穿著一身破爛的白袍,袖口扯得絲絲縷縷,還能見棕色的舊血跡。纖長白皙但有力的小臂從袖口漏出來,小臂和手背隱約閃爍著彩虹般的光澤。
鱗片……?
不等林看清楚,更遠處出現了動靜。
幾乎被陰雲遮擋的,朦朧到幾不可見的月影,倒映在無垠的海麵上。
這隱約的波光隨海水的起伏打得細碎,碎光裡,浪聲中,有什麼東西悄然蠕動,朝沙灘上的兩人伸出爪牙。
站在林前麵的人手執一把長長的鋼叉,猛地用力,將叉頭插入海水中。
那處的海水頓時翻湧得更厲害,仿佛下麵有什麼東西在掙紮。雖然林什麼也沒聽見,但他覺得這裡大概有一聲慘叫。
站在林前麵的人拔出鋼叉,林似乎看到一隻透明的觸手跟著鋼叉一起拔出,很活潑地扭動著,然後被前麵那個人抽出腰間一把長刀割斷。
鋼叉插著一截透明觸手,猶如木簽插著一塊肥碩的魷魚須。可能是剛才進食的欲望被引動的關係,嗡鳴中林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啊,他的聽力好像恢複了?
不停歇的海潮聲回到林的耳畔。
前麵的人晃晃鋼叉,透明的觸手融入空氣般消散了,他回過頭,瞪向打量他的林,露出他雌雄莫辨的美麗臉龐。
藍卷發美人一雙眼睛在昏暗中放出藍瑩瑩的光,眼尾同樣能見鱗片的紋路,他的嘴唇也是藍色,張口就朝林喊:
“媽的!你是誰?你從哪兒進來的?!”
林有些遺憾地確認這個人長著凸出的喉結,沒有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根據審判官學校教授的行動準則,莫名其妙來到詭異的地方後,如果不能保持不聽不聞不看不接觸的狀態,那至少要做到不和任何生物,乃至非生物,進行對話。
藍卷發美人明顯脾氣不好,不回答的林做好了觸怒他的準備,不想,林謹慎的反應似乎更符合他心意,藍卷發美人一直緊皺的眉頭舒展了幾分。
“你竟然敢抬頭看,”林不說話,不影響藍卷發美人對他叨叨絮絮,“這麼廣闊的穹頂你竟然不會害怕嗎?說起來你到底是從哪裡進來的?外麵已經過去九百多年了吧,除了那蕩.婦派來的怪物,你還是第一個進來的活人。”
蕩.婦是說銀月少女嗎?林聽說過這位邪神有類似的蔑稱,雖然他沒這麼叫過。
而且,廣闊的穹頂,這種形容啊……
知道那並非地下城的穹頂,而是天空的林繃住了臉,不讓自己的神色在這裡出現變化,然後思考起那個“九百多年”。
地下城通用的曆法,現在是新曆991年。
眼前這個漂亮到不留下畫像照片是人類史遺憾的藍卷發美人,竟然可能是出生在新曆前的老爺爺了?
但老爺爺好像也沒關係,不妨礙他眼睛享福。
“我叫……”隻要出現就能讓人享受的藍卷發美人想做自我介紹,但才開口就頓住,片刻後轉了話鋒,道,“算了,就算說出來,你這樣的年輕人應該也不知道吧,畢竟九百多年了……
“雖然不知道你怎麼進來的,但你不能繼續待在這裡。如你所見,那蕩.婦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想要侵占這裡,你——糟糕!”
風吹動陰雲,即便整個天空都被陰雲遮擋,可陰雲也有區彆,有薄有厚。
一片較薄的陰雲移動到了朦朧月影的下方,海麵的粼粼波光頓時明顯了幾分。
在藍卷發美人揮動長刀斬斷一隻幾乎融於月光的透明觸手時,林開槍打中了另一隻。
但更多透明觸手揮舞湧來,來不及解釋的藍卷發美人收起刀,抓住林的手臂,另一隻手揮舞鋼叉驅趕觸手,帶著林直接向大海的深處衝去。
不會遊泳的林瞪大眼睛,沒能扯出自己的手臂,隻能被帶著,一個猛子紮入水下。
苦澀的海水湧進他的耳道,猶如火山嗡鳴的轟隆隆聲取代了海潮。隻來得及憋住氣的林瞪大眼睛,看到藍卷發美人全身沒入水中後輕輕一甩尾巴,就拉著林向下深入了十多米。
是的,這人本來沒有尾巴,林在他背後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