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2 / 2)

作為常年生活在城市裡的人,良章甚至對奴隸這個單詞都感到陌生。這導致數天前,他們的船被強拖進暗港裡,他們戰戰栗栗走出來和“綁匪”交流時,作為交流代表的良章,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理解了“綁匪”不是邪.教徒。

奴隸們也搞清楚了他們不是來支援的審判官,一時間暗港中氣氛慘淡。

良章說明自己是教會人士,奴隸們中隻有兩三個理解教會是什麼組織,也明白敲

鐘霜鴉是哪位柱神。

除了那兩三個人外,其餘奴隸甚至無法弄清楚“很多教會人員會在審判庭內任職,但不是所有教會人員都會去審判庭”這句話的意思。

缺少教育,缺乏營養的大腦,無法專注地進行思考。

良章覺得,讓這樣的人去做工作,是對工作的不負責。

“但如果隻是賣力氣,為了能吃飯,我們乾得還不錯,”奴隸中的領頭人道,“像是種田,那些職業者怎麼可能花時間慢慢種田?他們追求更有殺傷力,更邪惡的植物,而非用植物製造食物。但暗海之洞也不可能修建澱粉合成廠,因為哪怕他們走私來一整套澱粉合成廠的設備,也缺少能保證工廠一直運轉的工程師……發展幾個工程師邪.教徒沒太大作用,所以除了種田,沒有辦法。”

“種田……”良章像個記者一樣,用鋼筆記錄領頭人的話,“聽上去真邪惡啊,這種大規模培育植物的行為。”

“是的,”領頭人說,“我剛被抓到暗海之洞,看到大片田地時,顫抖到無無法行動,然後被抽了二十鞭。綠色的植物一株一株整齊排列在地上,叫我幻視了會有邪.教徒舉行邪惡儀式的古老墳場,等我發現,食物是由這些植物埋在土裡的人頭大根係製作的,我又吐了一次。您大概沒見過,教士,那些根係崎嶇的形狀,有些甚至看得出人臉的五官。”

良章想象了一下,頗為不適地將雙手交叉在胸口前,手掌如翅膀拍打了兩下,向敲鐘霜鴉祈禱。

領頭人也跟著做了一下這個祈禱姿勢。

良章重新拿起筆記錄,寫完這一段,他突然好奇起來。

“所以……”他小聲問,“這種根係味道如何呢?”

“很好吃,”領頭人也小聲回答,“特彆是用油煎熟後,再撒一點鹽。”

“……這正是它的邪惡之處啊。”

“沒錯。”

這群出逃奴隸的領頭人叫塔丹沙,他沒有說自己的姓氏,但看得出他是一個鳥人。他之所以能和良章三人熟練交談,是因為他並非出生在暗海之洞的奴隸,而是被擄到暗海之洞後,才成為奴隸的。

暗海之洞的奴隸消耗得很快,他們實際的作用並非是去種田,而是充當血腥獻祭的祭品。同時,病死,受傷而死,被邪.教徒職業者選去當實驗品而死,都和當祭品死亡一樣常見。奴隸中幾乎看不到四十歲以上的人,在衰老之前,他們就會死亡。

正因此,為了補充缺失的勞動力,由幾大邪.教操持的人口販賣網絡,很大一部分商品流入了暗海之洞。

良章過去未曾接觸過這樣的人,他還以為,那些因為城市難以提供足夠的工作崗位,不得不居住在貧民窟,靠著救濟和犯罪勉強活著的人,已經夠可憐了。哪怕他們一時走錯投向邪神,良章也能報以同情的態度。

但在塔丹沙麵前,在這群遭遇如此悲慘困境,也逃了出來的奴隸麵前,他覺得他的同情,實在太輕飄飄。

“請不要這麼想,良章先生,”塔丹沙說,“我要

帶著同胞們,回到文明的疆域中去,但您也看到了,我們沒什麼武器,也沒什麼食物,我們可以說是一無所有。您的同情可以成為我們的力量,我們的武器,不需要挑剔,無論給什麼,我們都能接受。”

“真是厲害的領導人,希望可以一切順利。”結束回憶的良章對蕈人說,“你的蘑菇田弄得怎麼樣了?”

“你當我是誰?我教導他們用稀釋後的糞水噴到菌床上,接下來隻要氧氣和水分足夠,很快蘑菇們就能長得又高又胖。”

“等等?”良章驚訝,“糞水?”

“是啊,糞水,”蕈人道,“這是很好的肥料。說真的,六柱神把你們人類養得有些常識失調了,你不覺得嗎?”

“你說的常識是指……?”

良章問,他思考了一會兒,依然難以理解蕈人的話。

發現蕈人不打算解釋,良章換了個問題試探,“肥料又是什麼?聽上去像是金錘子信徒喜歡研究的東西。我還以為,讓蘑菇長得又高又胖的秘訣,是讚美蕈之王。”

“啊,”蕈人道,“我確實讓他們讚美了。”

“……”良章沉默了一會兒,“蕈人先生……”

“都說了不是先生了吧!”

“蕈人先生,這些人剛從邪.教的控製中逃出,”良章無視蕈人的反駁,勸說道,“你何必又將他們引上歪路?”

“怎麼?放下蘑菇就罵蕈之王?”

“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些奴隸救出來後肯定要轉信六柱神的,在他們轉信前,我替我的王撈一筆怎麼了?”

“但你不是說信仰是很嚴肅的事嗎?”良章大聲道。

之前用這句話,狠狠坑了良章一把的蕈人沉默。

“難道,”良久後蕈人才開口,“你想替那位夢之主搶這一筆?”

“哈?彆亂說啊!我不會改信的,你怎麼聯係上那位——”

內亂小隊裡的兩人又要陷入爭吵,這個時候,雪爪十分慌張地突然衝了過來。

“不好了!”她喊道,“你們快來看看!塔丹沙缺氧昏迷,我們用掉了最後那根氧氣蠟燭,但他沒能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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