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又問那人,“兩邊搶著訂貨,那發哥和宋榮記豈不是要打起來了?”
“宋榮記一天晚上就訂了好幾個村子的貨,一口氣訂夠了量,沒什麼好打的。”
葉昭記得鐘家為了贏得宋榮記的控製權,可謂不擇手段做了兩手準備。如果宋榮記通過中間商采購,他們早就跟中間商勾兌好,中間商給宋榮記斷貨就行;如果宋榮記提前跟薑農采購,那就在小黃薑收獲前一周,散布薑瘟,讓宋榮記沒有還手的時間。
所以,她還有機會。
關鍵是,要找到足夠多的貨源,並且在成熟季之前一周收獲。
在市場上走了一圈,有個店家給他們介紹了一個人,那人叫黃棟梁,專門下鄉收貨的薑販子,他門路多。
在一個小院子裡,黃棟梁正在劈柴,他打量著巧姨和葉昭,以為她們是母女倆,“深城來的?”
“對。”巧姨把早就買好的香煙,給對方遞了一根,“抽煙,兄弟!”
“沒貨了。都被港城人訂走了。我們今年都要吃穀種了。”黃棟梁把斧頭扔一邊,接過巧姨遞的煙,點上。
葉昭:“你幫我們找貨源,到時候都交給你去收,算你費用。”
黃棟梁看看葉昭,想著小姑娘說的話,未必作數,他又看向巧姨,“你女兒?”
巧姨忙笑道:“聽我女兒的。隻要你幫我們找到貨源,事情交給你做,就不用吃穀種了。兄弟!是不是?”
巧姨說得豪氣,黃棟梁抽著煙,“還有一個村子的貨,沒人訂,你們要嗎?”
“為什麼他們村的貨沒人訂?”
黃棟梁:“我是實在人,我就實話跟你們說吧,他們村的土質沒那麼好,薑比較小,其實味道更好,知道吧?我可以給你看看貨。”
黃棟梁從屋子裡的沙堆裡拿出幾塊小黃薑,“你們看看,這就是張家村的薑。我每次收他們的薑,都是存到最後,市場上沒貨了,才賣得出去。就是品相不好。”
葉昭接過來看了看,確實品相差,掰開一小塊,聞了聞,味道很正宗。
為了做成這筆生意,葉昭這段時間一直在研究小黃薑,她覺得這個貨可以用,沒問題。
“是不是價格可以便宜點?”
“你們要多少?”
葉昭其實一開始隻是想著有多少錢做多少生意,自從有了食堂這個血庫之後,她換了個想法,能做多少生意,再想辦法籌多少錢。
葉昭:“包了他們村所有的小黃薑,有多少要多少。”
這麼豪氣?黃棟梁明顯比剛接待她們的時候積極多了,他說:“能便宜5分錢,今年貨貴,彆的村都是8毛錢,張家村的7毛5分可以。”
這價格確實太貴了!
巧姨歎道:“都快比肉貴了!外麵的生薑也就幾分錢,最貴賣一毛。”
“西山小黃薑就是這個價,你們吃過宋榮記薑糖嗎?一小盒就要十幾塊錢,暢銷全世界。”
葉昭覺得隻要有貨,價格可以接受,進貨貴,賣出去自然也貴。
巧姨又問:“7毛5分錢包含了給你的傭金嗎?”
“不包含。”
“你傭金怎麼算?”
“每斤我收1分錢。”
葉昭表示可以,巧姨有點犯愁,貨太貴了,萬一砸手裡怎麼辦?這不算是一筆好買賣,但她也不好阻攔。
葉昭問:“張家村的產量大概有多少?”
黃棟梁麵露難色,“這個小黃薑產量低,張家村總共也沒多少貨,產量低的時候,兩萬斤左右,產量高,也就三萬多斤。”
宋榮記年底的出貨量幾乎占全年的一半,都是趕給海外客商的新年貨,他們的薑糖跟彆家的不一樣,耗薑特彆厲害,單年底這批貨用薑量至少十萬斤。
“還有其他地方有貨源嗎?”
“張家村的貨還不夠?那真沒有了。其他的一些散戶種的少,收購不了幾千斤。主要是去年產量高,賣不上價,都當普通生薑價格賣。今年種小黃薑的農戶就少了很多。”
“那你幫我留意,哪怕是散戶的,我們也要。所有的這些農戶,定下來,我要簽合同,給訂金,然後什麼時候收獲我說了算。這個要寫進合同裡。”
黃棟梁說簽合同沒問題,他沒搞懂為什麼葉昭要指定時間收獲。
“我有特殊需要,就提前10到20天左右收獲就行。”
“那都得說好,就怕有斤斤計較的,覺得早十天二十天,這重量也會少一些,人家會不樂意。”
“這樣,我們先去跟農戶談,談妥了再簽合同。”
“那也行。”
黃棟梁開著他收貨的拖拉機,帶著她們去張家村種植小黃薑的農戶家談合作,張家村的小黃薑因為個頭小,從來沒有提前訂出去過,這還是頭一次。
農戶們甚至私底下覺得這母女倆可能不懂行,是被黃棟梁忽悠來的。
為此,大家對這大冤種客戶都非常客氣,談合作更是積極配合。
其他條件都沒有問題,唯獨對可能要提前收獲,大家有一些小意見。畢竟他們的小黃薑本來個頭就小,再提前時間收獲,個頭更小,重量更少了。
最後葉昭主動加了1分錢,搞得農戶都不好意思,才算談成了。
總共24家種薑農戶,葉昭手寫了48份協議,手都寫麻了,最後跟農戶簽字按手印,葉昭帶的2000元剛好勉強夠給訂金,這事就算定下來了。
簽完協議,天已經全黑,村裡種植麵積最多的種薑戶張軍殺雞宰鴨做了大餐,請他們一起吃晚飯。
黃棟梁說現在回鎮上,也不好找地方吃晚飯了,不如就在這兒吃吧。
起初葉昭和巧姨還天真地以為這是特意宴請她們的,誰知後來要上桌了,才曉得,人家主要是宴請妹夫,而請她們是順帶的。
等真上桌了,把妹夫三催四請地請來,才知道張軍妹夫就是巧姨樓下那個被她趕走的包二奶租客陳連發,這個租客不是彆人,正是替鐘家收購小黃薑的發哥。
陳連發前幾天把他老婆張月麗打了,張月麗半邊臉都是腫的,躲在屋裡不好意思出來見人,所以之前葉昭都沒看到她。
而張月麗的母親和哥嫂還得把這個打自家女兒的女婿,客客氣氣地請來,希望夫妻能和解,和和順順過完下半生。
葉昭聽完這些破事,氣血上湧!她想打人。但她不敢,她還得按住一旁比她還氣憤的巧姨。
還有,陳連發既然替鐘家收購小黃薑,為什麼不收購他老婆娘家的貨呢?
而且到時候要散布薑瘟的人應該也是發哥安排的,如果他看娘家人不順眼,很可能第一個就拿她已經訂購了的這批小黃薑下手啊?
天,滿地的地雷,無處立足。
還在恍惚的葉昭,隻聽“啪”一聲,陳連發結結實實甩了他老婆一巴掌,當著他嶽母和大舅哥的麵,簡直沒王法了!
屋裡的女人在小聲啜泣,外麵的狗在狂吠,葉昭和巧姨都沒說話,麵對這樣的情況,既無奈又無力。
張月麗的母親在小聲嘀咕著,看在孩子的份上,都忍讓忍讓吧。
張軍看妹妹被欺負,隻站在大門口抽煙,替妹妹主持公道,萬一真離婚了,這妹妹後半生怎麼辦?兩個孩子怎麼辦?
唯一圓滑一點的張軍老婆雲嫂子,把陳連發給拉開,拉到偏廳來上桌吃飯。
陳連發這才看見巧姨。
“包租婆?怎麼是你啊?!你怎麼會在這兒?”
這不在曾屋圍,巧姨也不好板著臉,隻輕輕笑了一聲:“這不是巧了嘛。”
陳連發這人也是奇怪,他對於曾二巧把他們一家趕出來的事,似乎並不放在心上,他熱情招呼:“你怎麼到這山旮旯地方來了?”
雲嫂子忙介紹:“你們認識啊?這是深城來買薑的客人。”
“她是我們以前租房的房東,在深城好幾棟房子收租,氣派的很!是吧,包租婆。”陳連發陰陽怪氣地說著。
這倒讓葉昭放心了,看來他是個正常的俗人,對於被趕出門的事,還是有芥蒂的。
陳連發直接坐到巧姨邊上,道:“你怎麼做起小黃薑的生意了?”
巧姨也聰明,她故意往遠了扯:“我一個北方的親戚做生薑生意,她想在他們那邊試著賣小黃薑,今年先試試水。”
“你們用張家村的薑來打開北方的市場?”
巧姨:“彆的地方沒貨了,隻有這裡有。到時候一收獲,我們就運到北方去賣。”
“那祝你們發大財咯。”陳連發賤兮兮笑著,他不是不照顧娘家生意,而是有足夠信心,張家村的薑品質太差,肯定會留到最後。
不過這次留不留到最後,都沒有意義了。
陳連發在半個月前開始預訂西山鎮的小黃薑,並跟將近一半的村落簽訂了合同,不知道怎麼走漏的消息,宋榮記毫無預警地突然殺過來,一晚上把剩下幾條村的小黃薑全包了。
自那之後,他就放棄繼續訂購,他開始著手準備第二套方案,在收獲前散布薑瘟。
所以在陳連發看來,曾二巧花的都是冤枉錢,他不會放過西山鎮任何一個村落的任何一塊小黃薑。
葉昭盯著陳連發那邪魅的笑,猜到了這人在想什麼,她坐在角落,不被注意,一言不發。
陳連發不認識她,也沒主意到還有個小姑娘。
黃棟梁抓住機會跟陳連發套近乎,瘋狂拍馬屁,希望發哥以後有機會也照顧照顧他的生意。
開飯了,張月麗哭腫著眼,端碗給小兒子夾菜,陳連發命令道:“吃完飯跟我回去。”
他家在隔壁村,他今天開了老板給他配的小汽車過來,很是威風。
張月麗小聲嘟囔:“她不走我不回去。”
“你今天不回去以後也彆回,你彆後悔。”
“那個雞婆不走,我就不回!”張月麗在深城的時候舉目無親,不敢反抗,她已經受夠了。
“你罵誰雞婆?你是不是想罵我雞公?”陳連發氣得摔碗,當即抓了他老婆的頭發,狠狠往後一拽!
張月麗噗通一聲整個人摔在地上,陳連發站起來,連連踢了幾腳。
站在一旁的張母忙去護著:“阿發你乾什麼呀!你彆打她了!彆再打了!”
老太太哭著大叫彆打了,她除了這樣護著,一點辦法都沒有。
張月麗的哥哥隻在旁邊抽著煙,懦弱地不知道要怎麼勸才好。
張月麗小兒子才歲,他看見媽媽被打,發瘋了似的衝過去,逮住他爸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你他媽的!你咬我!”陳連發一巴掌直接甩過去。
這一巴掌打過去不要緊,打到他兒子脖子上的傷口了,這是以前的膿包,還沒痊愈,傷口裂開,鮮血直流。
張月麗看到兒子脖子在流血,整個腦袋嗡嗡直響,她衝進廚房要拔刀,被她哥嫂給製止住。
“我要殺了他,殺了他我也不活了,我帶著兒子去死!”
葉昭狠狠掐著手指頭,她在努力忍著,告訴自己不要衝動。巧姨跟她一樣!
“真他媽不是人。”旁邊傳來低低的怒吼聲。
葉昭側過頭去,發現黃棟梁也氣得雙眼通紅。
坐在角落的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心裡都有了主意。
這晚飯實在讓人無法下咽,他們一行人沒怎麼吃就告辭了,黃棟梁開著拖拉機載著她們回鎮上。
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陳連發開著車吹著口哨,往家的方向走。
雖然老婆沒接回來,但娘家人卑微的態度讓他很舒心,他相信過不了幾天,那臭娘們會自己帶著孩子滾回家。
夜黑路窄不好走,他開的慢,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發現輪胎聲音不對,路上到處都是小石子,難不成有鐵器紮到輪胎了?
他停下車,手裡也沒帶電筒,想看看輪胎情況也看不明白。
“媽的,真漏氣了?”
這鄉下鬼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還得走路去鎮上找人來拖車。
早知道今天不過來了!
他鎖好車,快步往鎮上走去,幸好還有月亮,不然這摸黑都沒辦法走夜路。
走著走著,經過一片小樹林的時候,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有奇怪的聲音,他停下腳步,心噗通噗通亂跳,他正要回頭問是誰,結果眼前突然一黑……
他被麻袋套頭了!
然後就是一陣的拳打腳踢!
陳連發也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對方肯定不止一個人,因為踢他的腳就從四麵八方踹來,每一腳都這麼狠,都恨不得取了他的老命。
這是誰?他究竟得罪了什麼人,這麼恨他?
痛!全身痛!
他不行了,再打才去,他今晚就得歸西。
他苦苦哀求,求打他的人,大人有大量,給他一次機會,放過他。
外麵突然停了,他一動不敢動,耳邊突然傳來聲音,“再打老婆孩子,下次就直接要你的狗命!”
這是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估計隻有六七歲?哪裡來的小女孩?怎麼會是小女孩呢?明明是大人的腳啊。
“你是誰?”
“觀音菩薩座下的童子。”
騙鬼呢?這個世界怎麼可能真的有鬼神?
陳連發掙紮著把麻袋取下來,發現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彆說人了,連鬼影都沒,嚇得他一陣寒栗。
陳連發整個人攤倒在麻袋上麵,渾身是傷,隻能小聲呼喊著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