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雪地上那一攤血跡,現在想起來依舊觸目驚心。現在聽到情況那麼嚴重,他都開始擔心會不會出人命。
淩醫生:“那個時候是淩晨吧,開槍那會兒,那麼危險你跑到外麵去乾什麼?”
跑到外麵去乾什麼,寧秋硯沒好意思說。
當時同樣在場並救了他的關珩長發挽在耳後,手指撐著下巴,一改先前問話時的模樣,懶洋洋地窩在黑絲絨沙發裡,也沒有說話。
除非必要,他似乎無意於任何談話。
寧秋硯硬生生忽略話題,問淩醫生:“我聽康爺爺說他的腰被戳穿了,怎麼不送去醫院?”
淩醫生微微一怔,關珩也朝寧秋硯看了過來。
霎時化為視線焦點,寧秋硯話說出口就有點後悔。
一方麵他這樣說有質疑淩醫生醫術的嫌疑,另一方麵他也不是島上的人,什麼都不懂,不該管閒事。
淩醫生笑了笑,對寧秋硯安撫性地說:“我們有安排,他會沒事的。”
寧秋硯覺得自己有點傻。
被叫去坐好準備抽血時,依舊這麼覺得。
淩醫生的到來打破了房間裡原本的靜謐,接下來簡短的對話都圍繞著抽血程序。
寧秋硯的手機沒有再響,他們也沒有再交談。
這個絕對私人的環境裡,關珩的存在感很強烈。
冰涼的針頭刺入皮膚時,寧秋硯仿佛在手臂上感覺到了來自關珩的視線。
他回頭,視線與關珩相撞。
對方瞳孔中的一點深紅貌似變得更為明顯,寧秋硯不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或許關珩戴了隱形眼鏡,他想。
他們隔著一段距離。
寧秋硯的心臟一下一下,因為想到接下來的事而產生了奇異的感覺。
兩個陌生人,其中一個即將在身體裡擁有融合在一起的血液。
他轉回了頭,看著溫熱鮮紅的液體流入細管,蜿蜒至血袋中。
一點一點,透明乾癟的無菌袋逐漸充盈,充滿生機。
抽血的過程大約隻花了十幾分鐘左右,中途關珩站起身,將手中的玻璃杯放在桌上,不知去了哪裡。
整個過程中寧秋硯都看著那隻空杯子。
杯壁掛著鏽紅色,時間一長,就變得很淡。
可能是甜的。他想。
隨即,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寧秋硯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天花板,像自己房間的,但是從小住到達的家裡的那個。
海水灌滿了房間。
寒冷與濕意淹沒了他,他感覺到長久的困頓、虛弱以及疲憊。
身體全失去了自我掌控的能力,嘔吐感、暈眩感,比搭乘船隻來到渡島時還要難受千百倍,他不住地發著抖,痛苦地低吟。
他看見水麵上,碼頭旁停泊著一艘白船。
另一個自己站在甲板上,被風刮進了大海。
“好了。”有人在他耳旁說,“把棉簽按住不要動,保持五分鐘。”
寧秋硯清醒過來。
他還坐在原地,眼前是關珩放在桌子上的杯子。
關珩的位置是空的。
剛才的一切都是他短暫的失神而已。
淩醫生收拾采集好的血液放進小冰箱,看上去遠遠不到兩百毫升。
寧秋硯迷茫地按住棉簽。
這麼快就結束了?
“關先生呢?”他問,“量是不是不夠?”
血不是馬上輸給關珩嗎?
“先生有自己的事要做。”淩醫生對他說,“放心吧,劑量都在允許範圍內,沒低於下限,你獻的血值得。”
寧秋硯的腦子仍有點不清醒:“我剛剛好像斷片了。”
“是有一兩分鐘。”淩醫生扒拉他的眼皮檢查,繼續道,“你沒吃早餐,本來就有些低血糖,身體又不適應大量出血,剛才差點昏過去。”
“這次就先這樣,我回去寫好營養方案,會叫人給你準備接下來一個月的食譜。“
其實寧秋硯休息了一會兒,就已經沒有什麼不適應了,隻是肚子真的很餓,對早餐的渴望愈發強烈。
淩醫生叫他再觀察半小時,喝了些糖水。
第一次來渡島的獻血過程,就這樣完成了。
早中餐吃得比較清淡,晚上,康伯讓廚師做了烤鹿肉。
寧秋硯在房間睡了整天補眠,而晚餐時關珩仍然沒有下樓。
寧秋硯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們已經見過麵,關珩就沒有必要強撐著身體來到餐廳了。
自從見過關珩以後,每次他想起關珩,都總覺得對方高大歸高大,但很有可能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晚餐吃完,傭人送上來一份冰淇淋。
冬天,在溫暖的房子裡吃一份沁爽可口的甜品,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康伯說:“這是先生特地吩咐廚房給你做的。機器好久沒有用過了,他們趁機大展身手,如果還想吃的話,明天還有。”
寧秋硯受寵若驚:“關先生叫人給我做的?”
冰淇淋用精美的器皿裝著,綴著漂亮的漿果,看上去很美味。
他最近,特彆想吃冰淇淋。
霧桐市太冷。
除了工作,他已經很久沒有上過街了。
康伯慈祥的目光看著他:“是的 。先生說,像你這麼大的孩子都喜歡冰淇淋,吃完它,你的心情會變得好一點。”
寧秋硯怔了幾秒。
沒理解關珩那麼年輕,為什麼把他稱作“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