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辭寧 宴時陳羨 20686 字 8個月前

嚴家燈火通明,場麵少有的凝滯。沈辭寧到時,正廳傳來哭哭啼啼的聲音,家中的人都到齊了。

下人林立在側,董氏坐主位,嚴謹在一旁,多日不見的男人,她的夫君一襲湛藍色的衣衫,長身立於正堂中。

男人的旁邊立著她的姐姐,嚴凝在旁邊哄勸問,讓她莫要再哭了,沈湘寧身上還披著嚴韞的同色係湛藍色大氅。

香梅跟在她的旁邊亦步亦躊。

“兒媳給婆母請安。”沈辭寧先給董氏福身請禮。

董氏見她處事不驚,帶有凝意的臉上漸緩出笑意,“來了。”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沈辭寧的身上。

她站在嚴韞的左前側,許是剛起來得匆忙,外頭披了件嫩青的鬥篷,將她整個人的身形籠罩其中。烏發鬆鬆挽全,發鬢旁溜了碎絨發,露出一小截細嫩雪白的後頸,燭火映照著她並未佩戴耳鐺的耳廓,籠著一層暖黃的薄光。

行了禮後,她並未有動作,不曾轉身看他,也不曾開口詢問發生了何事,單是站著。

“今日叫你過來,是因為…”董氏看向嚴韞和沈湘寧,適才聽了個大概,著實不知道如何開口。畢竟不是自家的事情,可人是嚴韞帶回來的。

董氏欲將事情丟給嚴韞,讓他自己開口說明,男人還沒思忖好, “辭寧…”沈湘寧先打破僵局,開口喊的少女。

她匍匐到沈辭寧麵前,抓著她的手,哭著說, “姐姐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你就看在我們姐妹多年的情分上,幫幫姐姐。"

沈辭寧神色平靜,她還是沒有開口。沈湘寧一直哭,眼淚怎麼都掉不完的樣子,也不說發生了什麼事情。

少女避開沈湘寧的求助,轉看向嚴韞,終於跟他對視了,男人見到她的眼眸平靜,澄澈透亮的眸子裡頭似有水光,又仿佛看錯了。

“……”,她的唇翕動了動。

“姐姐要辭寧如何幫你?”她輕輕說了一句,這是來之後的第一句話。

她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幾日來,今夜或許是因為喜愛的針線,罕見的睡得平穩,剛入夢沒多久便被喚醒,打碎。

她的腦子裡隻有幾個字,香梅告訴她,嚴韞回來了,帶了她的姐姐一道回來。還在來的路上告知沈辭寧,在正廳裡依稀聽到了和離的字眼。和離……

沈辭寧渾渾

噩噩,一路甚至都不知道是怎麼走過來到正廳的,是夢境?她的掌心好疼,在路上掐的,疼痛提醒她不是夢。怎麼幫?她能幫什麼。

“大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總要說清楚吧?什麼幫不幫的,要小姐如何幫您?小姐近來身子不適,您不要這樣搖晃她。”

香梅擋在沈辭寧前麵,隔開沈湘寧的手臂。董氏也是被鬨得暈了,竟然忘了叫幾人坐下再談。

沈湘寧的陪嫁婢女三言兩語解釋說,因為孩子沒有保住,崔世子責備,兩人起了爭執,一怒之下要與沈湘寧和離,和離書已經寫好了,還叫她滾,說再也不想看到她。

“昭慶侯府已經沒有了我的容身之所,我…”

“辭寧,我沒有臉麵回去,除了爹娘,姐姐就你一個血肉之親,你暫且讓姐姐在這裡躲躲好不好?侯府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等我想想,崔宥冷靜下來,我再想辦法,看看此事有沒有回旋之地……"

後來沈湘寧說什麼,沈辭寧都不大聽得清楚了。

夜色已經那麼晚了,嚴韞不是在大理寺忙碌嗎?好久沒歸家了。姐姐前腳和離,他後腳便知道了?

看男人行色匆匆的樣子,是迫不及待跟姐姐見麵,從大理寺出去,接了姐姐一道過來。人也帶進門了,事已至此,還問她做什麼?

嚴韞絲毫沒有顧及她的顏麵和感受,他有考慮過她嗎?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先斬後奏,通知而已,就像是當初發生的事情。通知,告知。沒有人真正詢問過沈辭寧的想法,因為根本不會有人在乎。

沈辭寧隻覺得諷刺至極,今日收到後令她覺得甜蜜的針,此刻深深紮到了她的心裡,疼得她渾身都在竄氣。

鬥篷之下的小手攥捏成拳,她整個人肚子都覺得不適,反胃的感覺又湧上來了。

她不想失態,奮力壓了下去,生生將鼻端的酸澀給憋回去,不能落淚,才不至於叫人看了笑話。

“此事夫君如何看?”她低著頭,問男人。

窺見她眼裡的水色,嚴韞的眉頭皺起來,沈湘寧連忙用手肘碰了碰她的婢女,後者即刻會意。"二小姐,嚴大人,我們大小姐小產不久,身子正是虛弱不堪的時候,未免老爺夫人擔心,她不敢回去,如今外頭又冷,怕找了客棧又被人知道,

屆時鬨得滿城風雨,還盼著二小姐和嚴大人能夠發發善心,容留小姐一晚罷?"

嚴韞看著沈辭寧,她又一次避開了嚴韞的目光,吸了吸鼻子。

二小姐與嚴大人六個字,聽聽,關係都撇開了,沒有人會把沈辭寧當做嚴韞的夫人。嚴夫人,好像沒有人叫過。

“二小姐,您在府上的時候,大小姐對您多番照拂,從未有過一絲怠慢,有什麼好的,一直想著您,就算您犯了錯被老爺責罰,都是大小姐給您擋下的,您還記得嗎?"

香梅在一旁聽著忍不住開了腔, "小姐自幼懂事聽話,什麼時候犯錯讓大小姐幫忙擋過?"沈湘寧看向嚴韞,話卻是對著辭寧說的, "妹妹,你都忘了嗎?"沈辭寧拽住香梅,朝她搖頭,示意她不要再開口。

“嚴大人,您當初來沈家的時候,不說彆的情意,小姐對您亦是助益良多,老爺對您更是提攜有加,有了沈家,才能夠促使您平步青雲,如今沈家出了這樣的事情,您能不能幫襯一把?"嚴韞的眉頭蹙了起來。

沈辭寧單是聽著,默不作聲。

實際上不需要人說這許多,嚴韞對姐姐情根深種,已經帶了她回來,絕不會對姐姐不管不顧的。董氏見兩人都不說話,好似在比著誰更沉默。一時摸不透到底是個意思。

沈湘寧以退為進, "妹妹不諳世事,前半生一直孤苦,如今得嫁嚴大人,過上了幸福平穩的生活,姐姐不詳,實在不應該再來打攪妹妹,都怪我…深夜叨擾了,章珠,我們走。"言罷,就要領著隨身的下人出去。

嚴凝拽住她, “湘寧姐,你不要走,我留你啊。”言罷,瞪了鐵石心腸的沈辭寧一眼。“要不是湘寧姐,你能嫁給我大哥過那麼好的日子嗎?”

沈辭寧聞言,頭次被嚴凝懟得快要氣笑了,好日子?她垂下睫斂下情緒。這算是好日子嗎?

嚴家有什麼好的,喜怒無常,心不在她身上的枕邊人,冷嘲熱諷的小姑子,儘心儘力伺候的婆母,到了關鍵時刻卻沒有替她說一句話。

到了嚴家,衣食無憂,外人來看,是她踩著自己的姐姐,搶了原本屬於她的良人過上了好日子。

可一切,壓根就不關她的事情,真相固然不重要了。

所以,姐姐的苦難是她造成的?昭慶侯

府是她讓沈湘寧嫁的嗎?為什麼姐姐過得好時沒有人提到她,但凡日子不順心,便是她的錯了。

“大哥,你說句話啊?”嚴凝催著嚴韞開口留下沈湘寧。察覺到沈辭寧不開口,便知道她不想退步讓沈湘寧留下。也是,這沈湘寧若是真的和離了,那她呆在嚴家,萬一跟嚴韞舊情複燃。

沈湘寧正是踩著這一點,她這妹妹不肯退步,怕她威脅到自己的地位,不正是說明了嚴韞對她並不是那天她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在意。

眼下她假孕的事情被揭穿,在昭慶侯府已經待不下去了,她跟嚴韞.

“小妹,不要插嘴!”嚴謹在旁邊也是跟著乾著急。

他沉不住氣,覺得沈辭寧孤立無援,又想不到方法如何幫沈辭寧說話,清官都難斷家務事。“你聽大哥的決斷就好,不要鬨。”嚴謹能做的,就是把嚴凝拉走。

“二哥,你放開我。”

“閉嘴。”

沈辭寧始終不表態,沈湘寧在嚴家的後助沒有人了,心下也有些慌, "嚴韞,謝謝你今夜帶我回來,不叫我丟了麵子。"

“可也都怪我,擾了大家的清淨。”

“辭寧,你過得舒坦便好,姐姐就你一個妹妹,今日姐姐出去不會給你添煩憂了,將來若出什麼事情,也不會叫人詬病到你的身上,妹妹放心。"

經過此一言,嚴韞開口了, "慢著。"

他之所以把沈湘寧帶回來,正是因為沈湘寧和沈辭寧兩姐妹的緣故,若是沈湘寧不回沈家,在嚴家的門口出了什麼事情,難免不會波及到沈辭寧的頭上。

少女第三次看向他,對上男人的眸子,輕聲問, "夫君要留下姐姐麼?"

“沈辭寧。”他叫了她的名字。

還沒有說,少女看著他,唇邊忽而蔓開了笑, “我明白了。”“辭寧聽從夫君的,沒有異議。”兩句話,她又把腦袋給埋下去了。

嚴謹和香梅極不理解,同時喊了她, "嫂子…"“小姐…你怎麼?”

若說到底,最開心的人當屬嚴凝和沈湘寧了。"湘寧姐,你與我同住吧?"

董氏身旁的婆子,在這時候講道, "凝小姐尚未婚嫁,實在不

宜收留世…沈大小姐。"真要被人知道了,放在什麼地方合適?這便棘手了,嚴家的院子就那麼幾方,縱然有多餘的,也不好留人。

沈辭寧開口道, “北苑地方大,姐姐便隨著我去北苑安置罷。”說完之後,她又笑著問了問嚴韞, “此番布置,夫君可覺得妥當?”

香梅簡直不理解沈辭寧到底是怎麼想的,如何能夠讓沈湘寧入住北苑?連她都感覺到大小姐來者不善了!

小姐這是引狼入室啊。

“明日我會讓人隔了苑子,先叫她居到北苑旁的院落。”就是原先打穿牆的那一處,本來也是做客廂房的地方,隻是北苑的牆打穿了,如今歸屬於北苑。

隔得還挺遠,不過是沒了牆麵在中間隔絕。

"暫且如此。"男人說道。少女始終笑著,像梔子花開, "好。"

說定了之後,沈辭寧起身,有條不紊吩咐旁的人收拾院子,添置沈湘寧要用的物件,再讓人去找郎中。

恰在此時,董氏忽地開口,叫她不必忙碌了。“南苑不缺東西,我讓下人準備。””就讓人留在我的南苑,不過去叨擾了。”

“韞哥兒也有些日子沒同你媳婦在一處,這一趟難得回來,你二人好生說說話。”嚴謹聽明白了,母親是要叫大哥好生安撫嫂子。

董氏又講道, “正巧我今日身子不適,叫了郎中來,一道看看。”

沈湘寧推拒道, "多寫伯母憂心,湘寧的身子已經看過了,旁邊也有醫女照看著,夜深便不叫郎中來了,伯母既身體不適,不如讓我身旁的醫女瞧瞧?"

董氏沒有接話,在她的目光中,沈湘寧身體略有些發毛,她麵上維持著歉笑著。

"夜裡深了,湘寧在這邊隻怕擾了伯母安靜,跟著辭寧好些…"香梅正高興能幫小姐把人給推出去了,不料,沈辭寧接了話。

“婆母身子不適,辭寧留在這邊守您針灸,夫君帶姐姐過去北苑休憩。”此話一出,饒是不喜歡沈辭寧的嚴凝也愣住了。

眾人看著她的臉上帶著善解人意的寬和,覺得很怪。適才她並不樂意沈湘寧進門,眼下卻.

嚴韞眉頭緊鎖, “沈辭寧。”他又叫她的名字,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少女的寬和大度叫他心下十分

不悅,她就這樣將他拱手讓人?

她仰著小臉,對上他。

分明是在笑,看著她的眼睛,卻叫人覺得她眼底有好深的一片憂愁和苦意,濃到散不儘。“…聽母親的安排。”他與她說道。

插曲很快過去,沈湘寧最終還是留在了南苑,嚴凝和嚴謹散了。沈辭寧默默跟在男人後麵回北苑,她一直低著頭,不吭聲。

落了好幾步,嚴韞停下來,沈辭寧不防,眼看著就要撞到他的後背。嚴韞捏住了她的手腕, "小心些…"

她好似回神了,又好似沒回神,整個人都沒什麼精氣神,仿佛一具行屍走肉,神魂不在的樣子。從他的大掌中抽回自己纖細的手腕,微微退離了他。

想起香梅說她近來身子不適,眼下天色已晚,想必是累了。“還能走麼?”他問。她點頭, "能走。"一路無話,嚴韞本以為她會在半道問起,如何遇上的沈湘寧,怎麼會帶她回來?

畢竟她方才不願意,也不曾鬆口讓沈湘寧留在嚴家。

一直到洗漱完後,她始終安靜,沒有問,也沒有過多說幾句話。偏生看也看不出什麼怪異,挑不出她的錯。正因如此,嚴韞的心裡堵了。

躺下來後,他看著裡側,閉上眼安睡的沈辭寧, "往日裡我叫人送來的玩意,你可收到了?"“收到了。”少女不曾睜眼,平靜回道。

“可還喜歡?”

“喜歡,辭寧謝過夫君費心搜羅。”她話說得很平緩,真要喜歡應當笑的。沈辭寧沒有笑,更沒有睜眼看他。

"沈辭寧,你有沒有什麼要問我?"嚴韞思忖片刻,率先開口。少女沒有即刻回話,好半響之後,她微微動了動身子,半轉了點身子。他的心緒也隨之浮動,等著她的後話。

誰承想,沈辭寧問道, "夫君近來事情很忙?""大理寺事務繁多,實在抽不開身。"忙到抽不開身,姐姐一出事,他便去了。

沈辭寧忍不住在心中自嘲,越發覺得心寒。她為什麼還要確認一次?傷了自己。她太過滿足了,一些物件便將她打發了,無怪彆人瞧不起,嚴凝總說她小家子氣。

此刻,她也覺得自己很是輕.賤,壓抑許久的淚水湧上。男人靠近沈辭寧,寒梅冷冽的香氣襲來,令

沈辭寧心尖一塞。

問起他的事務,想必近些日子他沒有回來,她也應當想念他了罷?

他主動說起前些日子大理寺牽扯的事情,一直忙得不可交加,沈辭寧默默聽著。男人低沉的聲音縈繞在耳畔,她察覺不到半點繾綣的溫情,心下有的也隻是冷。

見她乖順,不曾喧鬨,嚴韞不由自主朝她靠近,伸手攬過她的腰肢,低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下淺淺一吻。

沈辭寧閉上眼睛,小小一個被他抱著,忍了好久的淚水暈出來打濕了她的長睫。

“過些時日手頭上的事情過了,我得空,帶你去梅州看看。”沈辭寧還沒有出過廣陵,那地方草長鶯飛,民風樸素,她應當會喜歡。

又來了,次次鬨不愉快後,他會給的甜棗。

沈辭寧輕輕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裝作若無其事, "嗯。"“多謝夫君。”她終於也慢慢學學會了真正的演戲。

虛與委蛇,攻於心計。他眼中的沈辭寧便是這樣。少女一言不發,由著他擁著。

翌日,嚴韞告了大理寺的假在家,他有些時日沒有陪同沈辭寧,見她神情鬱鬱,也不鬨,想著推了那邊的事情,抽了空陪她。

再者,沈湘寧那頭的事情總得有個解決的法子。

昭慶侯府一直沒個風聲,嚴家的人不好直接上門問。

依照沈湘寧的口吻是說此事悄悄辦的,在旁人看起來,她和崔宥仿佛隻是因為孩子起了齣器鬨了彆扭,何至於就鬨到了和離的地步。

沈湘寧夜裡不見,侯府竟然也不派人出來尋。

董氏說, “沈小姐在家中長住下去不好,當然若是你沒出這杆子事情,姐妹之間走動,來來往往的,我們嚴家自然是萬分歡迎。"

“事情總要了結,這到底是侯府的事情。”說來說去,嚴家不打算插手。

兒女私情摻和在裡頭,就怕鬨翻了後宅不寧,因此董氏站了出來。意思便是沈湘寧不能不明不白住在嚴家,真要是長住,也得有名有分。人都送回去了,沈家總不能再送來吧?

沈辭寧攪動麵前的白粥沒有說話,董氏說話時,她便給董氏舀湯,等著她說完話,放涼了喝。嚴韞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垂著睫,經過一夜,精氣神也沒恢複多少。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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