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043章 先生真俊(1 / 2)

“你剛才是不是吃味不高興了?”

日光照不進的曲檻迥廊角落裡, 明滅的暗影沉沉,身形修長的男人單手撐著,將麵前嬌小的女人罩在陰影之下,他微微彎腰就能碰到到對方發髻, 鼻息間全是那股子苦橙花的甜澀發香。

長卷的睫毛顫動, 仿佛振翅欲飛的蝴蝶, 薑琴娘白嫩的小臉在陰影之中,泛著瑩白如玉的啞光,精致的看不到毛孔,隻餘點點細軟的白茸, 逗著人想去摸一把。

楚辭心尖泛癢,屈指從她麵頰我劃過,在梨渦的位置微頓:“你若應是,我就不教蘇……”

“沒有!”薑琴娘驀地開口打斷他的話。

她聲音冷淡,仿佛是汪洋海麵上浮浮沉沉的碎冰, 冒著絲絲寒氣,無形之中就能凍傷人。

“先生如何教, 都和我沒關係。”她彆開頭, 咬唇說出這句話。

楚辭臉上的表情一斂, 他伸手扶著她下頜, 迫使她直視:“我有關係,我是想跟你說, 尋常我不那樣輕易教人什麼, 更不會對個女學生手把手的教。”

“我是想著, 蘇瑤學會了,能幫你分擔一些女紅,省的你累著熬壞眼睛。”

“還因為,是你帶蘇瑤來的……”

薑琴娘莫名,她驀地就想起頭一回在白澤書院榴花亭見他,他正被個女學生攔住表述衷腸來著。

“不管是男學生還是女學生,先生都值得受人尊敬。”她口不對心的說著這樣的話。

楚辭低笑了聲,星目柔光點點,仿佛揉碎了的星空:“莫要惱,你知我身份,書院夫子隻不過是暫時,我又不是真對教書育人敢興趣。”

他說著,鉗著她下頜的指尖輕輕一撓,就像是在撓個鬨脾氣的小貓,帶著十足的安撫意味,寵溺又溫柔。

薑琴娘臉騰地就紅了,她一把打開他手捂住下巴,黑眸水潤晶亮地瞪著他。

他嘴角笑意不減,側開身:“你先回去,我一會過來。”

薑琴娘忙不迭地小跑起來,像是身後有惡狼在追一樣,飛快消失在曲檻儘頭,隻餘一抹翻飛的裙裾,揚起落下,宛如再不平的心湖。

楚辭摩挲著指尖,似乎在感受薑琴娘下巴小軟肉的手感,他又站了好一會才施施然抬腳回去。

書房裡頭,蘇瑤已經畫了個大概,就是蘇重華都已經開始在畫五官。

小孩兒雖然聰慧,但架不住年紀還小,故而對著人臉竟是不曉得要如何下筆。

至於薑琴娘,她才開始在細化輪廓。

眼見楚辭進來,她頭也不抬,麵無表情地畫著,楚辭看了她一眼,便在蘇重華麵前彎腰,把著他肉呼呼的小手教起來。

蘇瑤順勢蹭過來看,楚辭便一並將兩人目下的問題講了,直到兩人都明白了他才直起身。

彼時,薑琴娘已經很快畫到赤朱發髻,她似乎偏愛畫頭發,一頭青絲硬是被她畫的來飄逸唯美,給赤朱添了幾分秀色。

楚辭見她沒甚不對,也就不再多說。

一個時辰後,三人齊齊畫完,赤朱也可以動了。

楚辭挨個點評,三人裡要數薑琴娘花的最為好,也興許她在這方麵本就有些天份,下來要算蘇重華,蘇瑤最次,今個她還是頭一遭,也再所難免。

楚辭邊說了問題,邊鋪上白紙,親自畫給三人看,哪裡才是光源,哪裡該亮一些,哪裡又該更暗,一一點明。

三人看了自己的, 又再看楚辭的,頓時不明的茅塞頓開恍然大悟。

今日蘇重華的課業上完,小孩兒像放飛牢籠的小鳥兒,歡呼著跑到外頭玩耍去了。

薑琴娘收拾了畫紙和炭條,蘇瑤低著頭站在她身後,羞得頭也不敢抬。

楚辭雙手環胸靠在書案前,考慮會才問:“七月的禦品甄選,大夫人可有想法?”

薑琴娘點了點頭,她邊用帕子擦手邊道:“我和蘇瑤商量過了,我們放棄布料的甄選,專心應付繡品甄選,我們想繡一副炭條畫,如此鮮明迥異的風格,定然能讓人眼前一亮。”

楚辭不反對:“那對花樣可有想法?”

薑琴娘搖頭:“不曾,還不曉得要繡什麼才好。”

楚辭笑了下,目光落在薑琴娘身上,有某種深邃不可言說的東西浮浮沉沉。

他道:“若是大夫人信得過我,就將花樣交給我如何?我畫的東西保管大夫人能滿意。”

薑琴娘心弦顫動,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像是有一雙手狠狠地撥弄心弦,她想停止,可卻止不住。

“嗯。”她趕緊低頭,胡亂應了聲,拉著蘇瑤出了書房,不敢再多待下去。

姑嫂兩人一徑回到汀蘭閣,蘇瑤捂著泛紅的小臉,很小聲的說:“大嫂,你覺不覺得扶風先生,長的真俊哪。”

薑琴娘目光微凝,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蘇瑤羞的渾身都在冒煙,但是她眼睛卻很亮,像是春日裡的暖陽:“大嫂,扶風先生他……是不是還沒成親,也沒有婚約在身?”

聽聞這話,薑琴娘心頭一驚:“蘇瑤,你……”

蘇瑤低著頭盯著繡鞋尖:“大嫂,我今年十六了,我……我不想嫁出蘇家。”

她這話說的很小聲,可卻很堅定。

薑琴娘慌亂一片,她怎麼也沒想到,蘇瑤對楚辭竟會生了那樣的想法。

“蘇瑤,”她舌根泛苦,喉嚨發乾,“你了解先生嗎?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人麼?就單憑他那張臉你就芳心暗許,萬一他已有心儀之人呢?”

說道最後,在蘇瑤澄亮的目光下,分明她什麼都沒做,可恍惚生出對不住蘇瑤的心虛氣短來。

蘇瑤微微一笑,初初及笄的小姑娘恰是一副丹青,身架纖細,初露崢嶸,隻等執筆慢慢潤色,添上煙雨山水,吳帶當風,曹衣帶水,日後便成絕世名作。

確實,和清雋俊美的楚辭十分相配。

薑琴娘按下心頭多餘情緒,她扯了扯嘴角:“你莫要著急,等我忙完七月甄選之事,我就幫你去探探先生口風,若是他也有意,我……自然是支持你們的。”

蘇瑤歡喜起來,亮晶晶的眸子裡仿佛有流星躥過,盛大而熱烈。

“大嫂,你對我真好。”蘇瑤挽著薑琴娘手臂,低頭在她肩頭蹭了蹭。

薑琴娘擰起娥眉:“蘇瑤,你莫要太過癡迷,若是先生無意,你當明白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初初懷春的二八少女,滿腔的熱情,濃烈的像是要將所有的人心都給包裹融化。

蘇瑤也就想了那麼一下:“大嫂我曉得。”

薑琴娘見她不做多考慮,心頭疊起層層憂慮,她忖度試探說:“據我說知,先生心裡應當是有人的。”

到底,她還是沒忍住,將這話說了。

蘇瑤睜大了眸子,跟著她笑起來:“沒關係,萬一扶風先生看到了我的好呢?”

薑琴娘呐呐無言,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蘇瑤沒注意薑琴娘的神色:“大嫂,明日你還去學畫麼?”

薑琴娘說不清心頭是何滋味,她搖了搖頭:“我不去了,三叔那邊的繡坊我要去看看。”

蘇瑤背著手,晃著身子,瞄了薑琴娘一眼,小聲的說:“那大嫂,明天我能去繼續學麼?”

薑琴娘怔然,點了點:“去吧。”

得了允許,蘇瑤歡歡喜喜地走了,少女心懷春事,連腳步都是輕快如風的,仿佛雲上飛雀,快活極了。

薑琴娘站在院子裡頭,她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良久,她抹了下眼梢,歎息一聲,忽然就覺得自己老了。

是那種相貌年輕,心態垂垂遲暮的疲累感。

她在門前阼階上坐下來,鋪泄開來的裙裾宛如開敗的榴花,褪色微卷,花蕊敗了,就不複青春顏色。

她單手扶著額頭,心口憋悶的難受。

此時,她才方明白過來,對楚辭一再的靠近,她雖是拒絕,可打從心底來說,就沒覺得排斥膈應過。

所以,這樣的感情就是所謂的喜歡吧?

然,就算如此,那又能怎樣,她一個三嫁的寡婦,還要支撐一個蘇家,哪裡是能配得上他的,便是蘇瑤都比她更合適。

她坐了一會,日頭太烈,曬得麵頰微紅,頭暈目眩。

可她仍舊覺得背心有些發冷,更有一種無所依憑的孤獨感。

赤朱端了涼茶進來,見薑琴娘麵頰發紅,鬢角生汗,可她人傻傻的竟是不曉得進屋,當即嚇了一跳。

“大夫人,你這是乾甚?快些進屋涼快涼快。”赤朱放下涼茶,將人扶起來。

薑琴娘順勢起身,她進了屋,靠冰鑒坐下,好一會才舔了舔乾涸的紅唇:“赤朱,與我一盞茶喝。”

赤朱遞給她涼茶,又拿帕子給她擦汗:“大夫人,您可是有心事?”

薑琴娘沒說話,她一連喝了兩盞涼茶,不那麼熱了,她直接坐到繡架上,撚起繡花針,一言不發刺繡起來。

赤朱問不出什麼,便也就不問了,隻細心照顧著人。

一連幾日,薑琴娘都不再過勤勉樓去,她除卻關房間裡刺繡,再不然就去繡坊那邊走一遭。

如今的蘇家,布帛坊還沒來得及重建,府裡所有的進賬就隻能靠著繡坊那點買賣。

薑琴娘問蘇武拿了繡坊的賬本來看,這一看,她心頭就咯噔了。

蘇家的繡坊叫布繡坊,和布帛坊在同一條街上,隻不過一個在街頭,一個在街尾,從前共有繡娘十人,坊中一年四季都有活計,一年到頭,也能賺好幾百兩的銀子。

可目下從賬本來看,布繡坊中十名繡娘隻餘六人,另外四人早在十日前結了銀子相繼辭走,且繡坊中的進賬一日少過一日,時至今日,已經沒了活計。

薑琴娘大驚,想著二爺蘇航吃裡扒外的教訓,她便悄然往布繡坊走了一遭。

這日午時,恰蘇三爺蘇武不在府中,也沒在繡坊裡,而是在花街柳巷溫柔鄉裡還沒出得來。

薑琴娘換了半舊不新的輕便衣裳,連赤朱都沒帶,一個人從府上側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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