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074章 我後悔了(1 / 2)

皇宮內府,這是薑琴娘第二次來。

她深呼吸,雙手規矩的攏在腹部,微微低著頭,目不斜視,跟著司繡坊的宮娥匆匆往裡頭。

到了司繡殿,早有繡娘在殿中刺繡,巨大的繡架上伸展著明黃的龍袍,雖說是禮服,但仍舊是皇帝穿的,故而其實和龍袍並無太大的差彆。

薑琴娘瞧見了雲家雲雒,她穿著司繡坊的製式衣袍,灰藍色的窄袖袍子將她膚色襯得越發白皙,那模樣氣質,倒有幾分沉靜,不複從前的浮躁。

“你要繡的,是立領上的雲海潮紋,勿須雙麵繡,平針即可。”掌管司繡坊的大宮娥冷冷的道。

聞言,薑琴娘鬆了了一口氣,隻是繡立領,這活兒不累,不過兩三天就能做好。

她恭順應了聲:“是。”

話畢上前,從分發給她的繡籮裡頭挑了粗細合適的繡花針,比著其他繡娘用的繡線顏色,開始選起來。

那大宮娥眸光微閃,她在周遭看了會,忽的指著薑琴娘選的繡線道:“這些顏色不合適,你自行配伍顏色。”

薑琴娘捏著繡線的動作一頓,她瞥了眼旁人,大抵都是用的金線,怎的到她這就不合適了?

她想了想道:“這位姑姑,我過內府來並未帶任何東西。”

大宮娥揚起下頜,朝殿外揮手招來個小宮娥:“她供你使喚,省的陛下問起來,覺得是我司繡坊怠慢了你。”

薑琴娘有些無奈,這金線她府裡自然有,和宮廷內造的區彆也不大。

故而,她差使那小宮娥回扶風郡王府一趟,將她自個用慣的針線簍子帶來。

途中生了這樣的波折,以至於當薑琴娘開始下針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的事了。

從頭至尾,雲雒就在旁邊,然她看都沒看薑琴娘一眼,權當她不存在。

薑琴娘樂得自在,那司繡坊大宮娥也沒時時看著她們,眼見所有人都有條不紊各有事做,遂離開了。

接下來的兩日,幾名繡娘吃喝都在殿中,晚上也宿在偏殿。

這樣緊趕慢趕,終於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宮宴之前將禮服趕了出來。

明黃禮服是秦臻親自來取的,他送去皇帝那邊,薑琴娘幾人按理就該回司繡坊分配的房間去,然薑琴娘並不是宮裡人,當下便有一小太監來送她出宮。

一應都毫無波折,也沒有多餘事端,薑琴娘稍稍鬆了口氣。

她私心裡想著,興許是青州那邊戰事吃緊,故而京中的牛鬼蛇神都暫且按捺了下來。

舊年的最後一晚上,冬雪紛飛,冷冷清清,空寂的宮道前後不見人,朱紅的牆麵在白雪的堆砌下,隻能看見點滴淡紅,仿佛是被稀釋融化了一般。

薑琴娘搓了搓手,又拉緊領子,走在前頭的小太監步伐不緊不慢,可是這都走了半個時辰,竟是還沒到頭。

薑琴娘皺起眉頭,她覺得不太對,往常進宮再是遠,可也沒走這麼久的時候。

“小公公,這還有多久?”她忍不住開口問道。

小太監腳步不停,意味不明的道:“快了。”

薑琴娘眉頭皺得越發緊了,她左右四顧,宮道又長又遠,看上去竟不像是平時走過的。

她心頭咯噔一下,頓時駐足不走了:“公公,民婦怎記得這路不對。”

聽聞這話,那小太監停步,他緩緩轉過身來,眯眼冷笑了聲:“沒有不對,黃泉路,走哪條都能到的。”

薑琴娘一驚,她轉身就想跑,然那小太監的速度更快,一把拽住她袖子,將人拖拽過來按宮牆上,掏出一把鋒利匕首就朝捅過去。

薑琴娘睜大了黑眸,眼底滿是驚駭,一切發生的太快,她甚至都不知到底是誰要殺她,秦臻?還是雲家人?亦或是其他?

“噗”伴隨利刃入體的輕響,黏糊的溫熱的鮮血噴湧出來,濺了薑琴娘滿手背。

預想的疼痛沒有襲來,薑琴娘眨了眨眼,一低頭才發現匕首距離她還有一拳頭的距離,那小太監嘴裡吐出鮮血來,緩緩的軟了下去。

“噗,噗,噗”又是三聲,無數的鮮血落到雪地上,在極白裡綻放出一抹嫣紅,像是烈焰紅梅。

“啪嗒”小太監倒地,一張疤痕叢生的臉出現在薑琴娘視野裡。

“青……青鬆……”薑琴娘呐呐喊出聲來。

白青鬆看她一眼,麵無表情地收了手上短刀,然後彎腰將那小太監藏到角落裡頭,又捧雪來將地上的血蓋住。

薑琴娘反應過來,連忙幫他一起掩蓋蹤跡,她心跳的厲害,幾乎要從胸腔裡頭迸出來。

她沒有問白青鬆為何會忽然出現在這裡,也沒管那小太監是不是真該死,隻是眼下,她頭一個反應就是幫著遮掩,絕對不能讓白青鬆出事。

“嗬,”白青鬆輕笑了聲,他彎了彎眼梢,“不怕我?”

他如今麵目可憎,還當著她的麵殺人,鮮血淋漓,換個女人,約莫早嚇的尖叫了。

薑琴娘搖頭,她手在發抖,喘著氣,大團大團的白霧從那張丹朱紅唇裡頭飄逸出來,散到冷霧之中,結成水汽。

白青鬆眼神深沉地望著她,忽的一伸手擦著她耳鬢,撐在宮牆上,將人困了起來。

薑琴娘神色警惕,不曉得他要乾什麼。

白青鬆偏頭,在她耳邊很小聲的說:“我後悔了,後悔給你和離書。”

不然,她如今還是他白家人,給他守著寡,哪裡又會給楚辭可趁之機。

薑琴娘後背抵著宮壁,心裡波瀾不驚:“世事無常……”

這四個字似乎激怒了白青鬆,他捏拳頭砸在牆上,眉宇之間帶出狠厲:“我曉得,你從前的竹馬,你不見得多喜歡,對我,你也是沒啥感情的,至於蘇家那個早死鬼更沒想法,但是你如今心悅上了楚辭對不對?”

薑琴娘掩下睫羽,輕輕點了點頭。

“艸!”白青鬆暴躁的罵了聲。

他怔怔看著她粉嫩嬌嬌的側臉,心頭裡難以遏製地湧起一股子的衝動,一股想要她的渴望。

“我要是沒去打仗留在家裡,是不是咱們現在兒子都滿地跑了?”他忽的聲音喑啞的問。

即便心裡頭知道答案,可還是固執的想聽她親口說一遍。

薑琴娘目光露出幾分迷茫,她不確定的道:“我不知道。”

她其實預想過很多種,如若她的青梅竹馬沒有死,如若白青鬆沒上沙場,亦是蘇家大公子最後病好了,她是不是就不是如今的模樣?相夫教子,做個普通的鄉野村婦,也就遇不上楚辭。

最後的一種可能,隻要想一想,就心尖顫抖地抽疼,縱使可能不過的那麼辛苦,可是,可是她還是想能遇上楚辭。

前生所有的苦難,就仿佛是為了能和楚辭有個“以後”。

如此,她竟也覺得甘之如飴。

白青鬆將她表情儘收眼底,心裡悶的厲害。

人就是這樣奇怪,興許他前些年對她隻有微末好感,不討厭不厭煩,要是當初一起過下去,也能日久生情,可當這情還不深刻的時候,在曉得她已經屬於彆人後,他反而品嘗到剜心一樣的難受。

要是薑琴娘隨便找個其他男人,他還可以下狠手將人搶回來,但那個男人是楚辭,他曾經的生死兄弟,無論如何他都下不去手了。

他揉了揉胸口,退離半步問:“他待你好麼?”

薑琴娘點了點頭,眼神柔和一絲:“好的。”

末了,她翹了翹嘴角補充道:“我很快活。”

白青鬆搓了把臉:“往後他若待你不好,你就回羅雲村來找我。”

薑琴娘眸光一亮:“你要回去了嗎?”

白青鬆往宮宴的方向看一眼,那邊璀璨的煙火在夜空徐徐綻放,妖嬈明媚,漂亮極了。

他卻是譏誚冷笑,渾身上下都透出殺氣來:“趕緊回去關好門,誰敲都沒開,天亮之後楚辭會回來接你。”

說著,他拽住她手腕,將人拉著跑的飛快。

薑琴娘腳下踉蹌,冷風打在臉上,像刀割一樣的疼。

白青鬆拉著她左拐右拐,他對這宮廷裡頭好似非常熟悉,不過片刻,薑琴娘就看到了宮門。

他隱在暗中推了推她:“快出去,彆呆宮裡。”

薑琴娘猶豫了瞬:“那你呢?”

白青鬆咧起嘴笑了下:“皇帝和楚辭今晚上要弄死秦臻,我自然要助一臂之力。”

乍聽此言,薑琴娘一下捏緊了袖口:“你……你們都小心。”

她曉得自己幫不上忙,不出宮還會成為楚辭的軟肋,故而毫不猶豫轉身,在宮門落匙之前,小跑著出了宮。

宮外,府上的馬車早等著了,她跳上馬車道:“快,速速回府!”

木輪軲轆,薑琴娘探出頭,往皇宮的方向看了眼,隻見夜空之中的煙火姹紫嫣紅,嘭嘭放的熱鬨。

然而這幕在她眼裡,都像是閻王的催命符咒,那座奢華宮廷更像是龐大的巨獸,張著幽幽大口,能把裡頭的人悉數吞沒。

薑琴娘捂住心口,聽白青鬆的話,今晚宮宴上約莫風雲詭譎,且本該在青州的楚辭竟然會在皇宮裡頭,她雖然想不通,但還知道自己不用明白這些。

不多時,馬車停在扶風郡府,薑琴娘吩咐人趕緊將另外宅子裡的蘇家老小一並接了過來,然後關死大門,誰都不準出入。

古氏和蘇瑤等人不明所以,薑琴娘卻不好解釋,她讓人集中在花廳裡頭,抱了暖爐來,又準備了一些乾果,準備一晚上不睡就守著。

果不其然,半夜時分,外頭想起鏗鏘腳步聲,就像是佩戴武器的禁軍在嘩啦跑動。

“嘭嘭”緊接著是敲門聲,並有人在外頭喊著開門。

薑琴娘一個激靈,表情嚴厲下來,不準任何人去開門。

然,這法子不是長久之計,眼見沒人理會,府外的人竟然開始撞門,更有拳腳利索的開始爬牆。

這陣仗太嚇人,古氏麵色慘白,惶惶不安地看著薑琴娘。

薑琴娘咬牙:“赤朱,送他們去地下密室。”

她說的地下密室,自然是楚家放金銀的地方,那地方她重新修繕過,保留了門牖,上頭搬了一座假山震著,從不起眼的假山洞進去就能直達地下,從外頭看去,半點都不起眼。

古氏等人連同蘇重華忙不迭地進了地下密室,赤朱正準備回來接薑琴娘,誰曉得她竟是手一拍,將那門牖死死地關上了。

赤朱驚駭:“大夫人,你這是做什麼?趕緊進來。”

蘇瑤也是一驚:“嫂嫂,你進來啊。”

古氏攬著蘇重華,歎息一聲:“她不會進來了。”

薑琴娘確實不會進去了,她若再進去,闖進來的人定然會四下搜尋,找到地下密室那是早晚的事,她不能賭,也不能讓楚家多年的積蓄毀於一旦。

是以,她屏退下人,端了溫熱茶盞坐在花廳上首,再是冷靜不過的等著。

須臾,隻聽得外頭轟隆一聲,大門被撞開了。

一隊身穿玄色甲胄的兵卒闖進來,這隊人馬顯然目標明確,彆的下仆都不理會,隻找薑琴娘。

“不用找,我在這。”薑琴娘放下茶盞,抖了抖裙擺,施施然起身。

當下,那隊人馬刀劍鏗鏘出鞘,團團圍攏上來。

薑琴娘揚起下頜,嬌嫩麵容上冷肅一片,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醞著浮冰碎雪,隻讓冷若冰霜。

她從上首走下來,踏出門檻,一眼就看到站在阼階下的雲泱。

此時的雲泱一身雪色楓葉紋錦衣,頭戴翠綠玉冠,麵若冠玉,昳麗俊美。

他嘴角噙著淡笑,用一種得勝者的姿態睥睨過來:“薑氏,想不到?”

薑琴娘冷笑一聲,來的人若是秦臻,她約莫會懼上兩分,可雲泱麼,在她看來,不過就是——

“手下敗將!”

她紅唇一啟,輕吐出這四個字。

雲泱臉上的笑意一收,他冷哼一聲:“死到臨頭,我等著你跪下來求我。”

薑琴娘嗤笑,不屑至極:“秦臻沒人可用了?連自個的孌寵都放出來,他要沒人,我倒是可以給他舉薦。”

“孌寵”一詞,徹底激怒雲泱。

他幾步上前,寬袖揚起,狠狠一耳光抽在薑琴娘臉上。

“啪”薑琴娘半點不閃躲,生生給受了。

她舌尖頂了下腔壁,細嫩的臉上出現五道鮮紅的指印,她啐了口帶血的唾沫,輕蔑的道:“你就這點能耐?打不贏男人隻敢打女人?”

“雲泱,我薑氏瞧不起你。”

她好似半點都不怕死,縱使已成為案板魚肉,仍舊不予餘力的激怒雲泱。

雲泱一把拽住她青絲,用力到迫使薑琴娘仰頭露出雪白纖細的脖頸。

潔白脆弱的脖子,像是天鵝頸,稍稍一使力,就能掐斷似的。

雲泱低頭,在她耳邊一字一頓的說:“你憑什麼瞧不起我?信不信我一下令,就能屠了你蘇家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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