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句話後,婉兒沒再說什麼,直到將我帶出宮,對早已在宮門外候著的侍衛點點頭,便將我拉上了馬車。我坐在馬車內,隨著車搖晃著,隻麻木著盯著漆黑的街路,此時已是宵禁,除了淒冷的月色,再無任何人行走。
原來還有最壞的境地,隻是我不敢想,也不願想。
婉兒陪我沉默了良久,才低聲道:“此次我出來,是陛下怕來俊臣刑訊逼供的太厲害,讓我去看看實情,你隻需隨我進去,我會給你尋個時機見見永平郡王。”
我點頭,她始終沒有鬆開我的手,我也反手握著她的,待到馬車停下才輕聲道:“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嗎?”她堅定看我,低聲道:“沒有,來俊臣已將所有供狀都交給了陛下,如果有半分轉圜餘地,我都不會冒死帶你來。”
我又將她手攥得更緊了,深喘了口氣才隨她下了馬車。
夜色下,麵前的獄房燃著巨大的火把,像是要將所有陰寒都驅散,十幾個帶刀侍衛肅穆立在一側,來俊臣正袖手而立,目光陰沉沉地自我身上掃過,才看向婉兒,道:“上官姑娘怎麼來了,這等地方怕會嚇壞了姑娘和縣主。”
婉兒冷冷看著他,肅聲道:“陛下遣我來看看殿下和諸位郡王,大人既然知道我兩個不適合在此處多呆,就請快些帶路吧。”
來俊臣笑了一聲,說:“姑娘彆急,多添件兒衣裳,下邊有些冷。”他說完不等婉兒說話,就對身側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忙抱著兩件厚實的袍帔給我和婉兒,婉兒也沒說什麼,替我穿好,自己收
整完才又看了他一眼。
待我們隨他走入木門,才知道他所言不假。
內裡不僅冷潮,四處還彌漫著一股腐肉的臭氣。我壓抑著胸口湧上的酸痛和惡心,跟著婉兒的腳步,走在泛黑的石板路上。四周牢房內都有一叢叢的黑影,卻都動也不動地蜷縮在黑暗中,安靜的隻聽見瑟瑟的草動聲響。
“姑娘想先見見誰?”來俊臣微微笑著,道,“太子殿下和幾位郡王在裡處,並未用過重刑,前邊牢房內是東宮的幾個認罪的活口。”
幾個認罪的活口,我緊緊拉著身上的袍帔,緊緊咬著下唇,控製自己不去看四周。
婉兒沉吟片刻,道:“認罪的我就不看了,太血腥,怕做噩夢。”她言語的諷刺極露骨,來俊臣卻仍舊嘴邊掛笑,道:“姑娘放心,能讓姑娘見的,都是已經收整乾淨的。”
婉兒哼了一聲,道:“帶我看看太子殿下,還有永平郡王。”
來俊臣聽後也沒猶豫,將我們拐過幾條暗路,停在了一個石室前,示意人開了門才躬身道:“姑娘請,永平郡王在裡處,若有任何需要喚一聲就行。”婉兒點點,道:“既然陛下吩咐我來問話,就請大人不要守在門外了,以免你我日後都難做。”
來俊臣笑著躬身,道:“這是自然,姑娘請放心,此處人還沒有那個膽子敢聽。”
婉兒點點頭,帶我走了進去。
我竟有那麼一瞬的猶豫,不敢邁出步子,卻被婉兒握住手,攥的手指生疼。我一步步跟著她走了進去,石門在身後悄然關上,隻有輕微上鎖的聲響。
石室內燃著一盞燈燭,還有簡單的木桌上擺著未動的飯菜。
暗處有一張木板床,李成器正斜靠在牆上,靜靜地看著我們。他身上是簡單的棉布衣衫,雖單薄卻還算乾淨,隻是手指能看到些細微的傷口,已被擦去了血,留下了鮮紅的痕跡。
從那日宴上,到今日,我和他已有數十天未見,卻未料到竟是在此處見麵。我深看著他,再挪不開視線。婉兒放開我的手,輕聲道:“此處無窗,我在門口等著你,過去吧。”
我聽在耳中,卻邁不出一步,隻盯著他,連呼吸都不敢。
過了一會兒,他才微微笑了起來,對我道:
“過來吧。”他的笑意自唇邊蔓延到眼中,終於牽起了我心中的刺痛,我走上前兩步,蹲下握住他的手,盯著深紅和深紫的傷口,努力了很久才道:“來俊臣用刑了?”他反握住我的手,道:“坐到我身邊來。”
我忍著眼中的水霧,點點頭坐在了他身邊。
他半靠著牆壁靜靜看了我片刻,才道:“忘了賜婚的事吧。”我心中一下下痛著,卻仍恍惚笑了笑,說:“好。”他笑了一下,說:“外邊人都已經認罪了?”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伸手替我係好袍帔,低聲道:“找個機會離開皇祖母身邊。”我又點點頭,感覺他冰冷的手擦過我的下顎,頓了一下才撫上我的臉頰,接著道:“不要再和李家有任何關係。”我大力點著頭,卻再壓不住鼻中的酸澀,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我根本不知道和他說什麼,我們之間除了那賜婚的承諾,根本沒發生過任何事,明知道再沒有回旋的餘地,明知道這是最後一麵,可卻沒有話說。
他歎了口氣,伸手將我攬在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