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入心中。這一步步走來,她看到的是我對李隆基的回護,對李隆基的算計,對李隆基的掛心,可卻不知這後邊的種種。這看似突如其來的賜婚,是皇姑祖母早有的決斷,謀逆案後對東宮和李姓舊臣的安撫,以三弟的賜婚恩寵來打壓太子長子,還有所有那些我想不到的因由……
陛下又喚了我一聲,道:“怎麼?對朕的孫兒不滿意?你既能冒死入天牢探看他,便是心中有記掛,朕又怎會看不出?”
我恍惚地看著皇姑祖母,不願兩個字卡在喉嚨裡,卻再也說不出來。我能說什麼?說我心裡記掛的隻有他的哥哥,說我早與永平郡王私定終身,說我早在未見到他時,便已心中有他?什麼也不能說,說出來隻有死,拒絕就是抗旨,可抗旨的後果不止是我一個人的命,還有父王,還有他。
婉兒也出聲喚我,道:“縣主還不快謝恩?大郡王尚未賜婚,陛下便先為三郡王賜婚,那可是天大的恩寵了。”我僵著身子,終於退後兩步跪在了李隆基身側,拚了周身氣力,才顫抖著將頭叩地:“謝皇姑祖母。”話一說出口,周身再沒了力氣,隻直起身子定定地看著皇姑祖母。
婉兒忙躬身行禮,笑道:“婉兒恭喜永安縣主和臨淄郡王了。”隨著她,那些在一側伺候的眾宮婢內侍也忙躬身行禮,齊聲道賀。
賜婚,他雪山上承諾的,天牢中讓我忘記的,竟以這樣的方式降臨了。到處是恭賀聲,皇姑祖母笑著看我們,道:“都起來吧。”李隆基起身,一把扶起了我,眉眼中晶亮的都是笑意,我隻定定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郡王彆再這麼盯著縣主了,”婉兒忽而一笑,道,“女兒家畢竟會不好意思的,你看縣主此時還沒回過神呢。”她說完,幾步上前扶住我,緊緊攥著我的手臂將我帶回了案幾後。
身後的婢女上前換了杯熱茶,我端起茶杯捂在手中,像是失了心,所有那些歡聲笑語,春日暖陽都離的遠了。茶是燙的,喝入口舌尖瞬間發麻,這才算有了些感覺,再也不顧上那麼許多,隻猛地抬頭去看他。
仍舊是溫和的笑,眼中卻沒有了半分笑意,夾帶著淺淡的痛和堅定,隻這一眼,我
再也挪不開視線,眼中火辣辣的刺痛著,卻沒有半點淚水。
就因為他是長子,他是被廢的太子,所以理所應當要受著忌憚。能文擅武是錯,受人擁戴是錯,少年義氣是錯,韜光隱晦也是錯,或是生下來本就是錯?我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避開他的目光,低下了頭。
回到宮中時,宜平幾番想問我什麼,見我臉色都靜了下來。
我又豈會不知她的心思,默了很久才勉強笑了笑,對她道:“衡陽郡王今日未伴駕,”我看她黯淡的神色,頓了一頓,才道,“待過了今年,我會把你送到東宮的。日日在宮中卻不得見,我看著也不忍心。”
宜平啊了一聲,臉有些微紅,愣了片刻才道:“縣主未婚嫁,奴婢怎敢逾越。”
我被她的話牽扯的,麻木漸退散,痛得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已經賜婚了,隻是要四年後才能完婚。”宜平徹底傻住,呆看了我好一會兒,才低聲道:“陛下賜了誰?”
我沒說話。
不用我告訴她,到明日這太初宮中便會人儘皆知。皇姑祖母對太子三子的寵愛,既不會讓諸位叔父太過憂心,又一定意義上安撫了朝中李家舊臣,怕是不止這宮中,連朝中都會傳遍,成為熱議之事。
我又呆坐了會兒,宜平低聲問是否要準備晚膳了,我才收回神,點了點頭。宜平又像想起什麼,忙道:“大殿處賞了菜來,縣主可要見見送菜的人,給些賞賜?”我側頭看她,見她眼中閃爍不定的,便點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過了片刻,宜平帶進來個宮女,竟是那個元月。宜平留了她在屋中,借口將正在收整的宮婢都喚到了外間。
元月對我行禮後,笑了笑,道:“陛下晚膳時見菜色好,就指了一盤給縣主。”我點頭,道:“有勞了。”說完示意宜平給了她對翠玉的耳墜。
她忙躬身行禮,起身後卻又定定地看著我,似還有話說。我看著她,笑對身側人道:“你們都下去吧。”待眾人告退,她才幾步上前,小心從袖中摸出一張折好的字箋。
我接過那紙,看了她一眼:“去吧,陛下那處還等著謝恩呢。”
元月躬身退下後,我呆坐了半晌也沒有動。
待到晚膳後,我才拿出那張紙,打開對著幃帳中的燭燈細看。那早已刻入骨中的字跡,觸筆的力道卻極重,隻有短短十六個字:
不怕念起,唯恐覺遲,既已執手,此生不負。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