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齡這才反應過來,又一一行了禮,剛直起身,仙蕙已走上前,繞著他看了一圈,道:“勉強入目,”她掃了一眼李成器,搖頭道,“不及成器哥哥三成。”
李隆基噴了口中酒,太平和婉兒已笑得先後舉扇去拍她的頭,連李成器亦是難得笑出聲,搖頭歎氣。我對仙蕙笑道:“進士比得是才氣,又不是樣貌,連張公子這樣的你都勉強入目,日後駙馬可就難選了。”
仙蕙細想了想,點頭對張九齡道:“作個詩來聽聽。”
張九齡哭笑不得,隻能道:“縣主可知道在曲江大會上,進士隻會向仰慕的女子作詩?”仙蕙悶了一下,輕掃了他一眼,道:“你若做得好,本縣主就許你做駙馬。”她說完,目光定定看著張九齡,像是極自然的事。
張九齡徹底被噎住,太平已笑斥道:“沒個縣主的樣子。”
待到下船時,岸邊已掛了燈。
宴罷又是開宴,月燈馬球是皇室最後一宴,待到後兩日才是進士們自主定宴。太平和婉兒似都極喜看馬球,待落了座就緊盯著馬場中春風得意的進士們,舉杯閒話。我陪坐在一側,雖看場中的爭奪,卻因身側坐著李成器,有些心猿意馬。
婉兒看到興起,轉過頭對李成器笑道:“郡王六歲上馬,七歲習弓,若是入了場怕就是你的天下了。”李成器搖頭,道:“本朝文人入武者甚多,此次進士中也不乏好手,本王若入場,他們也隻會束手束腳罷了,未必不如。”婉兒悄然看我,轉頭繼續看場內。
身後內侍換茶時,李成器低聲吩咐了一句,不過片刻,內侍又特端了杯薔薇露。
他將杯輕推到我手側,我心中一暖,端杯喝了口。因太平和婉兒就在身前,我不能多說什麼,可卻愈發走神,餘光中儘是他溫和淺笑的側臉。
場中越演越烈,我的心也跳的越來越厲害,實在坐不住,隻隨口和婉兒尋個借口,拉了下仙蕙的手,帶著她離開了觀席。我和仙蕙兩個在場外走著,因場中的熱鬨,沒有過多的人留意,反而輕鬆不少。
仙蕙一路不停說笑著,看著江畔人頭攢動,更是歡快,一路和我走到江邊。身側都是非富即貴的女子,倒不突顯我兩個,我和她走到水邊,撿了塊人少的地方坐了下來。
月色下,近有酒旗畫船,遠見細柳拱橋,衣香鬢影,笑語歡聲。
盛世繁華,亦不過如此。
過了會兒,仙蕙忽然說口渴,讓我等片刻,便匆匆跑走了。我抱著膝蓋,看著江麵的倒影,正是出神時,忽覺有人在身邊坐了下來,便隨口道:“你這口茶倒也喝得快。”身側人沒有應聲,我轉頭看,才見是李成器。
他凝視著江麵,隨口道:“不喜歡看馬球?”我嗯了一聲,也去看江麵:“看不大懂,可能是不會騎馬的緣故,”我想起婉兒說得話,又道,“郡王極擅馬術?”李成器微微笑著,道:“不能說是極擅,但卻是下了心思學。幼時總覺馳騁疆場才最是愜意,卻未料至今隻能在宮中馬場演練。”
我看他眼中映著月色,其中的沉寂與這喧鬨格格不入,
不禁為他難過。文人武將有滿腹才能,尚有文舉武舉可一展抱負,而他卻隻能被困在宮中,虛度年歲。
兩個靜坐了片刻,仙蕙始終沒有回來,我不禁有些擔心,道:“郡王可看到仙蕙了?她說是口渴回去喝茶,卻到現在還沒回來。”李成器笑了下,道:“我來時,看到她去找張九齡了。”我愣了下,立刻明白過來,苦笑道:“竟然連我也騙了。”
他轉頭看我,道:“張九齡自有分寸,不必太過憂心。”我對著他的眼睛,心一下下輕跳著,忙應了一聲,避開了他的視線。
我正想著如何打破沉默時,他忽然道:“走吧,離席太久總會有人察覺的。”
我嗯了聲,隨他起身折返。
正經過一處軟帳時,忽然有個丫鬟模樣的跑來,站定在他身前,行禮道:“這位公子,我家姑娘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我嚇了一跳,忽然記起婉兒的話,不禁笑看他。
也不知是哪家貴女,將他看作了新科進士。
李成器淡淡一笑,道:“抱歉,在下已有妻室。”他說完,輕握住我的手。我被他嚇了一跳,窘得臉發燙,那小丫鬟似乎也極窘迫,匆匆躬身跑走了。
他握的並不緊,卻沒有再鬆開手。
我跟著他沿江邊而行,兩個人都走得很慢,聽著江畔歌舞,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