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口氣,揮手屏退夏至:“今日我留在你這處,就是怕你插手此事。”我不解看她,她伸出手,緊緊攥住我的雙腕:“你皇姑祖母下了密旨,讓李重潤、武延基和仙蕙自儘謝罪。”她語氣平淡,可卻如巨雷轟鳴,震得我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我緊緊盯著她,“為什麼皇姑祖母會下那樣的旨意?為什麼你會事先知道?為什麼你知道了不阻止?為什麼?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她攥得很緊,像是要透過手腕的痛感,讓我徹底冷靜下來。可讓我如何能冷靜?
難道真是因為那些荒謬的話,就可以讓皇姑祖母下旨要了三個孫兒的命?更何況仙蕙腹中還有孩子,那是武家李家的孩子,流著皇族的血,也同樣留著皇姑祖母的血……我深吸著氣,讓自己保持清醒,我不能亂,必須要做什麼,一定要做什麼救仙蕙。
“永安,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管,”婉兒告誡著看我,“這件事情遠比你想象的要複雜,你管不到,也不能管。”我苦笑:“我明白,這宮中死任何人,都是有層層原因,都需要很多人在暗中促成。告訴我,是誰真想要他們的命?”
婉兒抿唇,似在猶豫。
我搖頭看她:“算了,放開我,我現在不需要知道到底是誰這麼狠,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一定是他們的兄弟姐妹,一定是武家李家的人,”我看她眼神恍惚了下,使勁拉開她的手,“人命關天,先放我去救人。”
她眸色一冷,肅容道:“你要如何救?去求你皇姑祖母?她既然下了這樣的密旨,就絕不容有任何人多說半個字。去求你父王?恒平王本就無權無勢,自保容易保人難。去求李成器?他遠在幽燕,怕是仙蕙已下了葬,他尚未收到密信。去求太平?還是……”她頓了頓,才莫測看我,“去求李隆基?”
我被她一句句問得啞口無言,可就是最後那一句李隆基,分明就帶了些嘲弄的味道。我知道她不可能會以李隆基和我的舊事玩笑,難道真的是與李隆基有關?我不
敢置信地看她:“真是李隆基?是李隆基做的?”
她沉默著看我,我身上忽冷忽熱的,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
“不是他,”婉兒忽然出了聲,“此事表麵上看,是那幾個小輩口無遮攔,非議天子。實則是你皇姑祖母,或者更直接些,是張氏兩兄弟為了打壓太子一脈所做。”
張氏兄弟……那就是太平公主的授意?或者是他們兄弟聖寵正濃,想要做什麼‘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美夢?我無暇再深想,追問道:“李隆基在其中做過什麼?或是……”腦中閃過李成器的影子,他和太平暗中有往來,難道……不可能!
“密旨是我寫的,”婉兒直言不諱,“當時殿中還有幾個李家小輩,其中就有李重俊、裹兒和李隆基,這幾人在聖上大怒時,主動叩請你皇姑祖母降罪,嚴懲不貸。”
我不敢說話,隻看著她的眼睛,直到她很輕地點了下頭,才感覺到渾身脫了力,險些坐到地上。那兩個雖是同父的兄姐,卻並非和仙蕙自幼相伴,可李隆基……李隆基可是同仙蕙自幼一起,從大明宮到太初宮,都是情同親兄妹的啊!
沒頂的絕望,幾乎讓我窒息。
我緊抓著桌角,強迫自己鎮定,一定要想清楚,究竟還能做什麼。
可婉兒說得句句透徹,主導此事的就是皇姑祖母、太平公主,這兩個大周最尊貴的女人,想要哪個的命,那就等於徹底斷了陽界生路,誰也無法阻擋。上次若非太平肯為我向陛下低頭,我怕也早是這宮中一冤魂了……
是了,若是皇姑祖母的本意,能勸服她的隻有太平。
若是太平的本意,那也隻有她能救他們。
我不敢再耽擱,轉身就往門口跑,剛才想要叫夏至,又被婉兒一把拉住:“你想要去找太平是不是?太平是什麼人?她是這宮中朝中最驕傲的人,除非你對她奪位有用,否則她絕不會多看你一眼。”
我喘著氣,幾乎要哭出來:“無論如何,我也要去試一試。”她搖頭:“不行,你不能去,你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李成器打算。他當初放棄了很多東西,才能讓太平入宮為你求情,如今他遠在幽燕,你在這洛陽若是被無辜牽連,讓他怎麼辦?萬一太平以
你為籌碼,要他放棄更多的東西,怎麼辦?”
她說的話,絕非是為李成器著想,而是知道,李成器是我最大的軟肋。
我緊咬著嘴唇,口中不覺已是一片腥甜。
她伸手抱住我:“還來得及,今夜隻是下了密旨,永安,還不是絕路,”她的話輕柔暖心,一寸寸消融著我心中的恐慌,“你皇姑祖母以三日為期,這宮內外既然有人想要他們的命,那就肯定也有人要保住他們。你放心,我想辦法救仙蕙,但是今夜你一定不能出去,這是風聲最緊的一夜,你必須呆在這裡。”
我任她抱著,怔怔地看著燭火。她不停喃喃著,我卻再也聽不進半個字,一念生死,我本以為自己已經看淡,可是今夜卻又一次如此接近,近到無力承受。那日殿上眾人不過是給了我稍許難堪,仙蕙便已冷聲嘲諷,這麼多年她一直沒有變過,如果今天換做是我,她若是能先知道消息必然會不顧一切衝入宮,不顧一切去求情。
婉兒把我拉到塌上,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可我卻隻想見到他。這麼多年來,竟還是初次如此強烈地想他,想他能回來幫我。
想讓他告訴我該如何去做,如何做才能不連累任何人,如何做才能保住仙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