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靜坐上首,沉默不語。群臣看不清君主的神色,也不敢胡亂發言。樓太傅麵色鎮定,但心裡迅速盤算,發現此時自己說什麼都不合適。

“決斷什麼決斷?!”萬鬆柏一看情形不對,趕緊大聲道。“一來,何將軍臨終前並不知道樓氏子已定親,二來,為人臣子,儘忠為國是本分,說句不中聽的,難道隻要立了功,就可以挾功求報了麼?!”

“話不能這麼說,”禦史台左大人開口道。“何家慘烈,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難道就不能憐憫則個?”

紀遵看向左大人道:“照左大人的意思,陛下應下旨成全此事?吳大將軍可要想明白了,此例若開,以後若哪家死傷慘烈些,是否就憑借功勞求取彆家之物?”

左大人辯駁:“那樓程兩家,不是還沒成婚嗎?”

“定親便是許諾,豈能輕易反悔!”正當萬鬆柏微笑著以為這紀老頭是友軍時,紀遵又道:“但國法之外也有人情,何氏一族忠勇動天,何將軍的遺言實應照辦。”

萬鬆柏張大著嘴:“嗨,你這紀老頭,你到底站那邊啊?”

“此乃國事也是樓太傅的家事,所以理當先問問樓太傅的意思。樓太傅,不知您是怎麼想的。”

“這兩家撤定憑何先問男家?這不是欺負我程賢弟沒在朝堂之上嗎?”

樓太傅依舊默不作聲,皇帝幽幽的說了句,這可確實難辦,隨後朝堂上就無人再說。萬鬆柏下了朝就直奔程家,將朝堂之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程始夫婦。此時在學堂內,萬萋萋也將消息告訴了少商。

“何家滿門戰死了?可憐...那為何不好的是我?”

“萋萋阿姊是說的何昭君吧,我這幾日聽聞何家隻剩下一雙兒女。如今何家為國捐軀,何家與肖家的婚約自是不能作數的,樓家之前與何家有婚約,恐怕...”

程姣歎氣,想起之前袁慎講什麼鳳求凰和白頭吟,真是一張開了光的毒嘴!

萬萋萋剛說完,蓮房就來請少商去前廳。少商走了之後,少宮低低道:“我之前就說過吧,我都算過了,卦象上說了我們家這幾年,隻益娶婦不益嫁女!”

其餘人紛紛送上白眼,但這等大事也無計可施。程姣想了想,問萬萋萋:“萋萋阿姊,萬伯父可有說過那樓太傅是個什麼態度?”

“阿父說了,那樓太傅根本沒說話。”

程姣冷笑一聲,暗道這樓太傅這真是牆頭草,他現在不動是在觀望,等都城的人都知曉這件事情,他就準備風往哪吹他往哪倒!而且以程家在都城的人脈和根基,這婚是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樓太傅在朝堂上不發一言,就是為了拖著,若是程家受不了風言風語便會主動退婚,他們既不會落下背信的名聲,聖上還會覺得樓家委屈,補償他們一二,事後樓家占名又占利,真真好算計!

前廳內,少商聽完了始末直接一頭趴在案幾上,程始不悅道:“難道就沒有旁的賞賜功臣之法,非要來拿我們消遣?”

蕭夫人皺眉,隨後看向萬鬆柏:“樓太傅在朝堂之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萬鬆柏麵帶不屑道:“那老滑頭就跟沒長舌頭一樣,是半個屁都沒放出來!娣婦先彆急,此事還沒定論!”

蕭夫人本就不滿這親事,之前定親宴上樓大夫人又當眾羞辱。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倒看看是誰先沉不住氣。她嘴角泛出一絲嗤笑:“我們著什麼急,這件事的根子在樓家。且等一等,看看樓家兩房人怎麼說吧。”

程始沉聲道:“正是!倒不是我們非要阿垚這個郎婿不可,而是這事我們若退的太容易,倒叫滿都城的人以為我們程家可欺了!”

樓家定親宴時樓大夫人逼少商行跪禮,那時程始就憋著一口氣,那滋味比戰場上彆人搶了他的功勞還難受!見如今時態,程始明白這樁親事是不能成了,可就算如此,他們讓不能輕易讓步。

“非也!”程姣走進前廳,對萬鬆柏道:“見過萬伯父,請恕姣姣無狀。阿父阿母,請聽我一言。此事我們需快刀斬亂麻,越拖下去越對我們不利。”程姣把她的想法說出來,程始夫婦和萬鬆柏都一臉凝重。

“豈有此理!當初急切求娶的是他們,如今當縮頭烏龜的也是他們,我家嫋嫋又不是沒人可嫁,絕不能受這樣的欺負!”程始站在廳中破口大罵。

“阿父,如今退婚一事已成定局,我們若先行退婚,旁人還能稱讚一句阿姊大義,體恤遺孤。可若拖到不能再拖,旁人會怎麼說阿姊?說我們程家同為武將,竟不能感同身受,說阿姊無德無行不憐弱憫孤?現在重要的是不能讓樓家的得意算盤打響!”

蕭夫人沒說話,隻是心疼的看著趴在案上安靜的少商。聽著議論,少商忽而開了口:“我素來運氣不好,心裡之前還好奇呢,為何此次婚事會如此的順利,沒想到竟在這等著我呢!”

“侄女莫愁,隻是樓家沒表態,這婚事就還在。”萬鬆柏安慰道。

“萬伯父,不是姣姣貶低阿姊,可怎麼看樓家都會選何昭君。先不說馮翊君一戰之後,陛下定會嘉獎何氏,為了不讓跟著打天下的老將心寒,陛下也會暗中施壓讓程樓兩家退婚的。況且娶了何昭君對樓氏大有裨益,樓太傅會願意為阿姊惹陛下不喜?彆忘了他身後還有太子。”

萬鬆柏不語,少商道:“那阿垚呢,那我呢?這是我們倆的婚事,難道我們就一點都做不得主嗎?”

程始忙坐於少商身邊:“此事涉及你自身,拋開樓家你自己如何做想?”程始不愧是個好阿父,大有少商不想退婚就杠到底的架勢。

“我如何做想從未都不重要,我隻是可憐阿垚,好不容易有機會外放離開那個憋屈的家,可...就差一步。此事最委屈的不是我,是阿垚,我隻是嫁不了想嫁之人,可他卻要娶不想娶之人了。”

見少商此時還惦記著樓垚,程姣再也說不出退婚的話了。少商和樓垚,郎有情妾有意,怎麼就...這麼倒黴!

第二日,樓家大夫人便下帖子邀程家過府一敘。程始看了信,將案幾拍得震天響。

“過府一敘,哼,敘什麼,這分明就是催促我們上門退親去!連聖上都沒下旨,樓家就火急火燎的送來了!”

“阿父,我覺得,聖下是不可能下旨讓兩家退親的。”程姣認為,這種事皇帝不能直接下旨命令,不然就成慣例了,隻能是樓程兩家可以‘自願退婚’,成全何氏一族。

蕭夫人冷笑連連:“這個得利忘義的老婦人,得了些口風便急不可耐了!她也不看看,我們程家上陣時,可是任由人欺淩之輩!”

見蕭夫人和少商都氣憤不已,程姣感慨到底是親母女,不像她,在知道事已成定局的時候,想的都是怎麼減少損失。

“樓家送信的人,還說了什麼!”

“樓家派的人還說,若女君和女公子不去退親,他們便去親自請聖上的口諭,還望家主和女君不要難為聖上。”

“大言不慚!”程姣聽了直接砸了茶杯,把程始都嚇了一跳。“樓家若有臉,就自去請聖上口諭!堂堂儲君太傅如此見利忘義朝秦暮楚,他還好意思為儲君師!且不如洗手去那酒樓裡唱戲!”

“這根本不是樓太傅的主意,這就是樓家那大夫人的想法。樓太傅不會如此自毀名聲。”少商篤定道。

蕭夫人怒極反笑:“好,好啊,我們現在這就去樓家,看看他們到底想說什麼!走!”

程始剛想說他也去,結果就看著少商被蕭夫人和程姣一左一右架了出去,一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架勢,他默默放下了手。心想:算了,他還是看家吧,就他夫人和小女兒那個樣子,這不打起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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