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鑫叫她“婆婆,婆婆。”
她也仿佛聽不見。
春狗猴娃夫妻發現了,說“媽最近咋了啊,一句話也不說。”
暗一尋思“估計是前幾天和爸爸吵架了。”
他媽一直這樣,沒有脾氣,經常和他爸吵架了,就是不說話,兄弟倆從小看到大都看膩了。小時候經常看到他媽挨打,那時候人小,也害怕。長大了明白一些了,有時看到楊文修打她,會一起拉勸。但平常的吵架慪氣,他們是不管的。
管得過來麼。
這兩人一輩子都是這樣,楊文修不打她就是好的了,指望他們恩愛和睦是不可能的。
他媽就是個受氣的命。兄弟倆有時候想想,覺得媽挺可憐的。但大多時候想不起,因為習慣了。春狗猴娃也常常使喚她,啥事都讓她做。因為媽不會訴苦,不會抱怨。她太沉默了,好像一棵樹。
這世上有人不忍殺雞,但沒聽說過有人不忍砍樹。
因為雞會撲騰,會叫。
一撲騰一叫起來,人看到那畜生垂死掙紮的痛苦,便感覺它是個生命,不忍心傷它。
樹不會叫,樹是死的。
熊碧雲在她的兒子眼裡,也常常是死的。
沒有喜怒哀樂,是個麵人。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也沒人想知道。沒空,大家都忙得很,為了幾畝地,一口食操碎了心。能不餓死就不錯了,誰有空關心你活得痛不痛苦,高不高興。所有人都在生存線上掙紮,填飽肚子是第一,除此之外沒空理會。
何況她是個木頭人,她大概是沒有思想的。
過上幾天,她自己就過去了,跟過去的許許多多次一樣。
果然,過了半個月,她漸漸又開始說話了,好像沒有發生任何事,依舊替大兒子帶孫女,替二兒子乾活。
時間如水波無痕。
這天下午,熊碧雲獨自去山坡上放牛。
她把家門鑰匙係在褲腰。
她當天身體不舒服,有點頭暈,在坡上放了一會,便趕著牛回家。那牛沒吃飽,死活不肯回家,一路上地啃地上草。
熊碧雲特彆虛弱,眼前發黑,幾乎走不動道。勉強將牛趕上路,路過一片玉米地。
地裡的莊稼,綠油油的,玉米苗已經三尺多高了。是村裡鄰居的地,種得非常好。玉米葉子散發著清香,家裡這頭水牯牛,才兩歲,是頭小牛,剛剛成年,嘴野得不行,不住地往人家地裡撈玉米苗。
熊碧雲急壞了。
這是人家的地,牛偷吃了彆人莊稼,村民要罵的。她使勁攥著牛繩,把鼻繩拉緊,不許它吃,同時用手中的荊條驅趕牛。
這頭牛,一千多斤呢。
她力氣太小了,哪是一頭牛的對手。
牛完全不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