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陸書北可以安心說話了。
他站在那兒看了一圈這些或是發抖或是愣住的玩家,問他們道:“每天都會有厲鬼隨機附在一個玩家身上,是吧?”
那離他近一點的人立刻點頭,然後又搖頭:“昨晚沒有。”
昨晚。陸書北記起來了,昨晚他守著葉星,寸步不離。
那麼也就是說,這個“人”昨晚沒有到這裡來。
嘶。
陸書北一想起每晚玩家們都老實地呆在包間裡,而葉星溜達著去馬路對麵搗亂,又及時地跑回來,施施然地告訴大家他是晚上出來買薯片以後,腦袋有些痛。
也不知葉星是怎麼高效率地毫無破綻地做完這些事的,不過陸書北確定了,葉星絕不是什麼“人”。
簡短地和這些玩家們介紹了一下大致的情況之後,在這些人的錯愕的目光中,陸書北走向那個已趴在了地上的玩家,像是翻一條魚一樣將他翻過來,看他的臉。
不是葉星的臉。
那麼是不是把他體內的東西弄出來以後,陸書北就可以在這客廳裡看見葉星了?
想到這裡,陸書北望了一眼沙發上那還在大口地喘著氣的空景師傅。
這師傅聽完了陸書北剛才所說的所有話,一臉茫然,根本聽不懂。不過,在鬼附身這件事上,他給出了一點誠懇的建議:
“找一下桃樹枝這種東西打一下的話,還是有用的。”
然而陸書北環顧這客廳一周,隻在窗口看見了一盆蒜苗,他想,可惜了,地上這人不是吸血鬼。
接著,還沒等陸書北進一步地想想辦法,那地上的人就翻起白眼,死魚一般挺著身子亂動起來。
這時有旁的玩家大著膽子去幫忙按著,費了好大的勁才沒讓他自己把頭撞在桌角。一陣混亂過後,他吐了一口,然後閉著眼睛不動了,嘴裡還迷迷糊糊地說:
“我,我怎麼到這裡睡覺來了……”
聽著這句話,陸書北知道了,那是那東西跑了!
這反應還真是快啊。
遺憾的是陸書北不像周沫那樣有什麼陰陽眼,他隻能感受得到有一陣陰風從他耳邊吹過,從客廳的門那裡穿了過去。
於是陸書北來到走廊上。
這裡的走廊鋪著深紅色的地毯,昏黃的燈光在這裡投下陰影。陸書北向前走了幾步,忽然,他聽見了幾聲微弱的“喵”的聲音。
有小貓嗎?
陸書北循著聲音看去,隻見在牆邊的某個花盆旁,一隻小黑貓正蹲在那兒,目光灼灼地瞧著他,嘴裡還在叫著。
當一人一貓的目光就這麼撞上了以後,那貓轉身就跑,跑到了樓梯口處還回頭看了陸書北一眼。
隻這一眼,令陸書北心裡一動,頓時明白了什麼。
他開始追著這隻貓跑。跑下嘎吱作響的樓梯,路過一樓大廳那垂下來的巨大吊燈,然後跑到街上去。
外麵還和陸書北來的時候看到的一樣。那些沒趕回旅館的玩家們在路邊或蹲或站,對著空氣又哭又笑,有的還自己原地轉起圈圈。
這會兒陸書北沒有心思去關注他們了,他左右地看著,在東側找到了那團小小的黑色的身影,追了上去。
直走,左拐,然後在一塊木牌下停住腳步。
“大眾浴池。”
陸書北抬頭看看這白底紅字,再看看向下延伸著的長長的狹窄樓梯,在貓的呼叫聲中緩步下樓。
話說這店家也是真會做生意,將桌子直接擺在了樓梯口,正對著來訪的客人。陸書北下樓的時候,那個坐在桌子後麵的老板一直盯著他看。
等陸書北下來了,這人語調平直地問陸書北道:“要單間嗎?”
看來得先買票。
陸書北便點點頭,看了看桌上的價目表,準備掏出那八塊錢。
這時,這光頭老板忽然問陸書北道:“要紅色的單間嗎?”
這問話令陸書北想起一個遠古的鬼故事,說是廁所裡有人問你要不要紅衣服,回答是的話你的皮就會被剝下來,通身一片血紅,看上去真像是穿了一件紅衣服。
眼下這老板這麼問他,絕對是挖了坑等著他跳。
“喵——喵——”另一邊,暗處的貓又叫了起來。
陸書北在這貓的叫聲中望著老板閃著寒光的眼睛,說了一句話。
他問那老板道:“怎麼,那單間是主題單間,名字叫禦花園的楓葉嗎?”
大概是從沒有人給出過這樣的答案,那老板一時死機,而趁著這樣的機會,陸書北扭身朝著那些單間所在的走廊跑去,跑到了那黑貓的身邊。
這貓正蹲在某個單間的門口。
門沒有反鎖,陸書北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並且他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
按理來說,在浴室裡,應該是有著熱騰騰的蒸汽,溫度高到讓人的臉被悶得通紅。
可這裡的溫度是那麼地低,浴缸裡放著的怕都隻是些涼水。
陸書北走近了一點,便望見了躺在浴缸裡的,緊緊閉著雙目的葉星。
果然,果然是他……
陸書北不知自己這會兒到底是什麼心情。
他之所以要追到這裡來,為的是把事情搞清楚,當然,前提是他已處於絕對的安全的境地中。
如今當他看到了這裡的葉星的時候,他卻反而不知道該先問什麼了。
陸書北稍微後退了一點,以免有什麼意外發生,而就在他退後不久,那浴缸的水瞬間變紅。
作為一個旁觀者,陸書北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血水扭成了一絲一縷的樣子,爭相灌入葉星的口鼻之中。
在這些血水的刺激下,葉星赫然睜開了雙眼,並張嘴想要說什麼,水裡咕嚕咕嚕地出現了一串泡泡。
慢慢地,他的眼神變了。
陸書北看著這一切,明白了過來。
他之前以為葉星是厲鬼,現在看來,應該葉星本來是活人,可是有鬼魂附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這真的很奇怪,好好的,為什麼會多出葉星這個玩家?
此時,葉星似乎還在極力地與那試圖占據他的身體的厲鬼做著鬥爭,一雙眼還哀哀地望向陸書北。
滿是絕望。
換做彆人,這會兒可能早就伸手去撈起葉星了。
但是陸書北沒有這麼乾,他還是站在那兒,並且說:“我勸你最好不要做傻事。”
陸書北經曆過這種事。
在落花洞女那個副本裡,玩家們曾打算挨個地去救落水的一個女生,結果是隊伍裡一個心細的人發現了,那女生早就被厲鬼附了身,早就沒了自己的意識,她是在利用大家的同情心,要把他們拖到水裡殺掉。
若葉星真是被附了身的活人,這時候他的本來的魂魄已經很虛弱了,這正求著陸書北的,可能壓根不是他,而是那個厲鬼。
陸書北抱著雙臂站著,歎息一聲:
“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你在我跟前表現得那麼可憐巴巴。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其實你早就盯上我了吧?”
現在想來,很多事情都暗藏玄機。
那次葉星是不是故意把杯子丟了出去,想讓他碰到詛咒之物?
在咖啡廳裡,他先是給陸書北了一個錯誤的方法,然後催著他看廣告。
後來,葉星又在衣櫃那裡出了事情,讓陸書北去救他。
從頭至尾,葉星所算計著的,都是陸書北的那份善心。
對葉星來說,最讓他咬牙切齒的,大概就是每次算計陸書北都沒算計成功,還偶爾搭上了自己吧。
也真是可憐他了,作為一個厲鬼,被空景師傅念經,被遞佛珠,能撐到這時候真是不容易。
陸書北想要問的是,他為何要這麼處心積慮地坑害自己。
那一次陸書北沒來得及問問盛知微。
這次,他想逮住機會問一問。
隻是,葉星根本不願意多說。
陸書北又退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