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書北看著自己寫的這行話,很滿意。
寫這種畫著黑方塊的文字的好處就是,哪怕你在寫的時候隻是單純地在畫畫,那者也會從這黑色的塗塊中聯想到很多。
那麼,就讓那門外的訪客好好地猜一猜,陸書北有沒有罵過它吧。
嗯,陸書北真的隻是寫了“謝謝惠顧,再買一包”這種話,然後把它們塗黑了而已。
寫完這些,陸書北踩著樓梯,回到了床上。
這之後他聽到了紙張被撕下的聲響,也許,這是小粉要把東西遞出去了。
不過不知為何,小粉並沒有立刻進行下一步,而且,片刻過後,屋裡響起了本子被砸在地上的聲音。
從這聲音裡,陸書北恍恍惚惚地感覺到了一種名為“咬牙切齒”的情緒。
*
後半夜總算是過得風平浪靜,再無異動。
清晨,是小粉依舊歡快的機械電子音喚醒了陸書北:“主人,主人,該去上班啦!”
說著,小粉將窗簾拉開,陽光照進這小小的空間裡。
陸書北翻了個身,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早上七點半。
群裡,有人發了消息,說他已經被智能管家催著出門了,讓彆的人都快點過去。
這時候小粉也在催著陸書北了。不過,經過了昨晚的折騰以後,剛剛睡醒的陸書北有些懵,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下樓去洗漱。
在那狹窄的衛生間的洗漱台上,擺著一隻淡藍色的玻璃杯,還擱著一個小櫃子。陸書北拉開了這櫃子的抽屜以後,便看見了裡麵放著的一次性牙刷等東西。
嘖,看這布置,就和酒店裡的一樣。
陸書北先去拿最底層的抽屜裡的牙刷,而這時,他的目光被牙刷旁的另一樣東西吸引去了。
那是一把被封在白色的紙質包裝袋裡的梳子。
彆的一次性用品的袋子上麵都隻是寫明了物品名稱而已,但它卻不一樣,除了“梳子”這兩個字以外,這袋子上還寫了幾行小字,密密麻麻。
於是,陸書北的手指一頓,轉而去拿起了這個,仔細看起來:
“注意:如果您拆開袋子後發現梳子上纏繞著幾縷女人的長發,請立刻將梳子掰斷,丟至房間門口。保潔人員稍後會進行清理。”
一條看似普通的注意事項而已,卻是讓人心裡咯噔一下。
梳子,長發,這足夠讓人想到很多詭異的鬼故事了。
陸書北定定地看了會兒這東西,接著嘩啦一聲,他拆開了包裝,露出了裡麵那把瑩白的塑料梳子。
……很乾淨,是全新的東西,上麵沒有任何彆人的頭發。
不過,這反而讓人為難起來。
若是它上麵真的有頭發,那就好辦了,直接照著那些字所說的去做,掰斷扔掉就可以。
但是現在,它乾乾淨淨,看上去很是無辜,反而讓人不知道到底該不該用它。
嘖,這就是包裝袋上的提示的惡心之處了。它是給玩家提供了安全建議,但也令玩家們懼怕起日常生活中常見的梳子。
不知在這個副本裡,還會有多少這樣的“注意事項”。
保險起見,陸書北直接把它丟回了抽屜裡,開始洗漱,然後拿走了房間裡的桌上擺著的麵包,拉開門。
出門後,陸書北站在門口留意了一下,發現大家的門前都是乾乾淨淨,沒什麼梳子的屍骸。
看來今早沒有人中獎。
這時,對麵的門開了,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姑娘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手裡還抓著兩截斷掉的梳子。
那是蘇果。
在看到了陸書北的這一瞬間裡,蘇果的臉上立刻有了笑意,並且,她對陸書北說:“嚇死我了。”
嗯,陸書北能理解她當時的心情。
不過,蘇果的下一句話是:“學長,看到這梳子上有那麼多頭發以後,我還以為是我禿了。”
嗯,原來這才是根植於人類靈魂深處的恐懼嗎?
*
這會兒大部分玩家都已去了那老房子裡。幾分鐘後,前往樓道儘頭的電梯的隻有陸書北,蘇果,以及那個心大的雷澤。
話說這兒的電梯是真的慢,他們三人站在電梯裡站了好久以後,那顯示屏上的數字才緩慢地一跳,變成了“12”。
此時,一直盯著這顯示屏看的雷澤累了,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聊起今早在抽屜裡看到的那把梳子:
“剛看到它的時候,我還以為會是一個道具呢。”
“嗯?”蘇果被他勾起了興趣,“也是哦,在這種恐怖遊戲裡,應該會有道具吧。”
這下,原本還不太理會雷澤的蘇果湊了過去,他們倆開始興衝衝地聊起道具。雷澤說他看過一些求生恐怖遊戲的實況,按理來說,應該會有那種特效道具。
而另一邊,在他們身側,陸書北百無聊賴地繼續仰頭盯著顯示屏,在心裡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他很想告訴這兩個人,在夢魘世界裡,目前為止,他還沒見到什麼能快速止血,能短暫地凝固時間之類的道具。
因為在這個世界裡,你不是來打怪的,你是來麵對怨氣的——這是那位老師一開始便講給新手學生們聽的話。
是的,鬼,尤其是中國的鬼,總是有些怨氣在身上的。
陸書北所見到的那對兄妹,那個無名的小演員,所知道的那地下室裡曾堆積在管子中的屍油,全都有著化不開散不掉的怨氣。它們不會具化成什麼怪物,但它們的恨意足以給予它們力量。
你得在這些怨氣與恨意裡掙紮,你要麵對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可以打贏的異形怪物。
不久以後,這些新手玩家們很快就會發現這點的。
陸書北保持著沉默,一言不發地繼續聽他們聊那些道具,與此同時,陸書北注意到那顯示屏上的數字突然開始快速地變化。
10,9,8……電梯迅速地下降。
然後,當數字變為4的時候,它又不動了。
不,何止是數字不動了,連這電梯都跟著一起徹底停下了。陸書北警覺地站直了,而蘇果和雷澤也終於發現了異常,談話的聲音戛然而止。
4,這可真是一個吉利的數字,這電梯偏偏停在這一層。
此刻,電梯裡的燈沒有壞,溫度也沒有驟降,一切都正常極了,一切也都像極了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
“電梯,不會是壞了吧……”雷澤小小聲地道。
而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不久,隻聽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這四樓走廊裡的景象一下子撞入了陸書北他們眼中。
——這哪裡是什麼居民樓裡的走廊啊。
每一戶人家的門口都掛著一個臟得發黑的招牌,上麵或是寫著“外貿女裝”,或是寫著“尾單好貨,量大從優”這些字眼。放眼望去,這些高低錯落的牌子硬是將這裡變成了一條批發市場裡的街道。
除此之外,讓陸書北他們更加不舒服的是,每戶人家的門都是開著的,每戶人家的屋裡都有著洗衣機隆隆作響的動靜。在這走廊裡,飄蕩著廉價的洗衣粉的味道。
看著這些,心大的雷澤這時都說不出什麼話了,拚命地去按關門鍵。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電梯的門依舊開著,他們隻能繼續“觀賞”著這條“街道”,並且突然看見一個小孩子舉著一件長袍,從近處的某個屋子裡跑了出來。
他將那件對於他來說很是寬大的白色衣服披在背上,邊跑邊大喊道:“超人,我是超人!”
這是小孩子常見的遊戲,而他的這個遊戲顯然是惹怒了他的父母。
父親在家裡叫起來,母親則從家裡追了出來,她在圍裙上擦了擦她那濕漉漉的手指,接著,她一把拽下孩子身上的衣服,邊收衣服邊罵道:
“死孩子,拿什麼玩不行,非要玩這個!”
在這女人收拾孩子的間隙裡,陸書北他們清楚地看到,在那件白色的袍子的某處,有著一團很大的很明顯的血漬。
好了,現在他們知道這裡的每戶人家是在洗什麼了。
不過,電梯停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呢?看這意思,這是讓他們出去轉上一圈,有去無回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