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看了看陸書北那蒼白但還算平靜的臉之後,阿婆說:“是有人將這隻鬼放在了你的身上,二十年前。”
能做到這個的,當然不是什麼普通人,阿婆也正是為了這個而特意去請教她那兩位隱居山中的師姐。
遺憾的是,聽完了阿婆的描述,那兩個師姐卻都是搖頭歎氣不止,一副她們知道一點什麼,但都不肯說的樣子。
最後,阿婆隻好住在了兩位師姐的家裡,白天呆在屋裡,夜裡她就守在師姐的床前,總之,她必須得問出點什麼。
幾天之後,這兩位老姐姐發現被人盯著的感覺實在是不好,釣魚被人盯著,養花也被人盯著,難受得緊,便終於鬆了口,吐出一點信息:
“劉瞎子,就那個戴個墨鏡裝瞎,其實能看見鬼,還能胡說八道的劉瞎子,早年間在秦嶺那帶混的那個,你曉得不?”
這個人,阿婆是知道的。他是真的有本事,也是真的為了錢為了生計,什麼事都能乾出來——大的壞事沒乾過,小的壞事卻是乾了一籮筐。
兩位師姐說劉瞎子十幾年前突然決定金盆洗手。有和他相熟的人曾在醉後說過,劉瞎子乾了一件特彆缺德的事,那件事一直讓他耿耿於懷,備受折磨,所以他才最終決定不乾了,重新做人。
“那,什麼事啊?”阿婆隱約覺得那會是很不好的事。
這時她的師姐便回答她說:
“二十年前,有一對賭鬼夫婦抱著他們剛出生的兒子來找劉瞎子算命,說要看看孩子的運勢,好給孩子起名字什麼的。
這家夥機靈得很,看出了這倆賭鬼誰也不想要孩子,就順著他們的心意,亂比劃了一通,說這個孩子克父克母,還活不過二十歲。”
顯而易見的,這倆人就想聽這種話,劉瞎子為了掙他們的錢,就說這樣的話。
其實說完這番話以後劉瞎子就意識到了什麼,有些後悔,但是,他懷著一絲僥幸地看著那對夫婦抱著孩子離開的身影,心想他們至少會給孩子找個好人家的吧,或者,是賣了,賣了也好。
他這樣想著,忐忑地想著,捱到了晚上,在床上輾轉反側著,許久過後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然後在夜裡,睡夢中的劉瞎子猛然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他猛然驚醒,下了床推窗去看。
窗外,大雨滂沱,一片黑暗,壓抑得有些可怕。
那晚劉瞎子收起平日裡嬉皮笑臉的樣子,好好地算了一卦。然後,他帶著他那把破傘,夜裡一個人出了門,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走到了村外的那片野地裡以後才停下來。
在那裡,他循著漸漸弱了下去的哭聲,找到了一個白日裡被隨意扔在這兒的小小的嬰兒。
合著算完命以後,在回去的路上,這倆順手就把孩子扔掉。
要是他晚來一會兒,這孩子不是會被狼吃掉,就是會被彆的孤魂野鬼占了身體,半死不活。
當時劉瞎子驚呆了。
二十年以後,聽到了這個故事的阿婆也驚呆了。
這是為人父母能乾出來的事?
“勸你一句話吧,”師姐瞧著她,臉上儘是擔憂神色,“彆和那個孩子說全部的真相,我怕他受不了。”
這個,阿婆自然是知道的。
另外,這件事,說起來是很慘,但人世間總是會發生一些這樣的事。有些孩子注定是與他的親生父母毫無關係的,他隻是借了那對父母的血和肚子來到這人間,然後獨自活著。
比如陸書北。
現在,阿婆隻告訴陸書北,是當年那個算命先生可憐他,逮了一隻鬼的殘魂跟著他。
話說劉瞎子是能辦得到這種事的,這人除了算卦以外,還有一項本事就是馭鬼。
如今看來,他放在陸書北身上的這鬼真是起了極大的作用。它照著劉瞎子的指令,護著陸書北,幫著他度過那麼多次劫難。
隻是陸書北突然知道了這麼多,整個人都是懵的,他呆呆地站在那兒,半天都說不出話。
後來,阿婆怕他想得太多,乾脆將話題移開,她提醒陸書北道:
“你覺得,下次你還能從那裡回來嗎?
還有,陸書北,你憑什麼認定,你現在是真的回來了?你真的以為你這會兒……是在人間?”
這樣的問題,頓時讓房間的溫度驟降了幾度。
是啊,你看看,看看這周圍的物件,人。
你,真的能確定他們就是陽間的東西,陽間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