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過殿外窗欞投進來,劃開了一夜漆黑幽冷的暗色。
楚宥整個人陷在柔軟溫暖的被褥中,卻沒有半分睡意,他翻了個身,悄悄探出頭去看盤膝坐在軟塌上的宴凜。
隔著道屏風看不真切,楚宥等了好一會,見宴凜一直沒動靜,便輕手輕腳掀開被褥下了床。
他隻穿著單薄的白色裡衣,怕驚動宴凜,赤著腳往門邊走。
他惦記著兩個孩子,知道他們見不到自己肯定很擔心害怕,一晚沒睡安穩過。在這之前,他其實已經試著出去過幾次,每次都被宴凜抓住,又給強行按回了床上。
所以為確保萬無一失,這次行動前,楚宥已經耐著性子躺了一個多時辰,晨光都透進來了,才再次采取行動。
他踮起腳,儘可能不發出半點聲音,哪知快到門邊時,又聽見宴凜的聲音輕飄飄響起:“去哪?”
“天亮了。”楚宥默默歎口氣:“我擔心孩子,想去看看他們。”
宴凜冷哼一聲,明顯很不滿:“都四歲了,哪那麼嬌氣,不就是分開睡個覺,有什麼好擔心的?還有,你裝睡也裝得像點,誰睡覺直挺挺躺著連身都不翻,尤其你呼吸還那麼穩。”
他說著已經走到楚宥麵前,近距離打量著他,眸中神色悄然變化著,像是在琢磨什麼壞事。
楚宥暗道我擔心還不是拜你所賜,要不是你給兩個小孩留下的心理陰影太大,自己也用不著這麼牽掛。
他張張嘴想說什麼,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宴凜眸底劃過道亮光,唇邊也勾起個不懷好意的笑。
楚宥立刻警惕起來,往後退了兩步問:“你想乾什麼?”
宴凜笑意更深,沒回答楚宥,而是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究竟想乾什麼。
他伸手將楚宥披散著的長發弄亂,兩隻手掌心貼上他臉頰揉了揉,又輕輕捏了下對方下頜、脖頸處。楚宥皮膚又白又嫩,稍微一揉就露出個紅印,經過宴凜這一番動作,他此時頭發淩亂,臉頰泛紅,斑駁的紅印從臉頰一路蔓延到脖頸,看著儼然一副被□□狠了的模樣。
宴凜退後兩步,想著昨晚對兩個小孩說要欺負他們爹爹的話,又打量著眼前紅著臉、滿身斑駁,看著飽受摧殘的美人,心中很是滿意,連帶著心情都好上許多。
“可以了。”宴凜笑著道:“走吧,跟我一起出去。”
楚宥被宴凜這番動作弄得一頭霧水,他沒感覺到疼,所以也沒太在意,見宴凜總算不攔著他去找孩子,連忙跟在他身後一塊走了出去。
寢殿門剛打開,一早過來守在外邊的辛與和皓皓立刻站起身衝了過來。
兩人遠遠繞開前麵的宴凜,帶著欣喜和不安撲進楚宥懷抱。
撲進爹爹懷裡的同時,兩個小孩也看清了他此時的模樣。爹爹衣衫淩亂,臉頰緋紅,脖頸還落滿奇怪曖昧的紅色印記。他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也明白爹爹昨晚的確是被大壞蛋魔尊給欺負了。
眼見爹爹被欺負得這麼慘,還受了傷,兩個小孩立刻氣呼呼扭頭去看魔尊。
嗚嗚,魔尊太壞了!
宴凜對上兩個小孩凶巴巴的眼神,挑釁似的一笑,將他們氣得更加炸毛,這才心滿意足離開。
楚宥將這幕看在眼底,這才明白宴凜之前那番動作是在乾什麼。
想明白後,他表情微詫,眸光染上些微妙和複雜。
宴凜這分明是在故意氣兩個小孩。他真想欺負自己大可以來真的,自己又沒辦法反抗。但他偏偏沒有,而是用了這麼幼稚的手段。
這實在不符合魔尊大人凶惡殘忍的作風,楚宥匪夷所思又大開眼界,覺得對宴凜的了解似乎又多了那麼一點點。
他收起看向宴凜的視線,牽著兩個小孩的手往寢殿內走,邊安慰道:“沒事,沒事,爹爹好好的,一點也不疼。”
辛與和皓皓顯然不信,心疼地看著爹爹,在心裡又將大壞蛋魔尊爆毆了幾遍。
宴凜被兩個小孩渾身炸毛、又氣又急的模樣愉悅到,一路心情都很好。
葉雪從來到漫雲峰,正好撞見心情大好的宗主。
“宗主今日心情很好啊,可是有什麼喜事?”他噙著笑問。
自從將夫人那兩個小公子接來漫雲峰後,宗主這些天心情都很糟糕,陰沉著臉,見什麼都不耐煩。對此葉雪從倒也能理解,換成他知道心上人另結道侶還有了兩個孩子,現在那兩個孩子還成日在自己麵前晃,他怕是還不如宗主度量大。
所以見宗主難得有這麼好的興致,他才覺得驚奇。
“不是什麼大事。”宴凜稍稍收斂起情緒,但眉梢還是帶著喜色的。
他目光看向葉雪從身旁那名身著紅衣、嬌俏可愛的女子。女子身上並無靈力波動,明顯是凡人,她此時也正好奇打量宴凜,眼睛很大很亮,滿臉透著天真無邪。
宴凜從那張臉上感知到久違的熟悉,微斂眸,問葉雪從:“這位是?”
葉雪從目光溫柔看了眼那女子,笑道:“她叫方筠,是我前段時間偶然遇見的。我今天來漫雲峰,也是想見她見見宗主,她日後便留在雲回峰了。”
方筠臉頰泛紅,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大大方方道:“方筠見過宗主,還請宗主能允我留在雲回峰。我……我本是隨爹娘去蘭州投靠親戚的,哪知道途中遇到劫匪,爹娘都被劫匪殺害,他們還想將我抓回寨中,我不願受辱,本是想自儘的,沒想到葉哥出手救了我,更殺了劫匪為我爹娘報仇。我如今已無親人,在這世上孤苦伶仃,隻想跟著葉哥,儘我所能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她話是這麼說,但每次看向葉雪從的眼神都含羞帶澀,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想的不是什麼報答救命之恩,而是喜歡上葉雪從了,想和他在一起。
宴凜覺得挺有趣:“葉雪從願意留你就行,此事不必問我。”
他說完瞥了眼旁邊笑吟吟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的葉雪從,又忽然想起什麼般開口道:“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帶女子來見我,你們當真沒彆的關係?我看雪從倒是很重視你的樣子。”
方筠明白宴凜這話是在暗示葉雪從待她與其他人不同,她心中歡喜,情緒也毫無掩飾地表現在了臉上,羞澀低著頭,宛若情竇初開的少女。
葉雪從看了眼方筠,又很快移開視線,像是不好意思多看。他並未否認宴凜的話,而是無奈笑了笑:“宗主就彆打趣屬下了。”
“哪是打趣,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你這的確是第一次帶女子來見我。”
“是是是,宗主我錯了,您就饒了我吧。”
“真奇了怪了,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你是不是喜歡上方筠了?若是喜歡那就大膽表白,藏著掖著可不像是你一貫風格。”
兩人一唱一和,對話頗為自然。葉雪從像是被宴凜逼得無從招架,連連討饒,之後都沒敢再看方筠。
“小筠,你、你彆聽宗主的。”葉雪從有些不知所措道:“那什麼,我先送你回雲回峰吧?”
方筠點點頭,通過宴凜這些話,算是明白了葉雪從對她的心意,隻是並未表露出來。
“宗主,方筠先告辭了。”她臉還紅著,行了一禮道。
宴凜看著她,釋放的全都是善意,頷首道:“今後在雲回峰若是無聊,便多來漫雲峰走走,我家夫人在這也是孤身一人,你可以多陪他說說話。今後沒準要在雲回峰長住下去,還是早日習慣為好。”
他言外之意,是指方筠和葉雪從沒準很快便能終成眷屬了。
方筠聞言顯然也是期待的,隻是女子到底要矜持些,隻是淺笑著道了聲“好”。
葉雪從一臉無所適從,又像是被宗主戳中了心中所想,沒再解釋什麼,告辭後帶著方筠幾乎是落荒而逃的。
兩人離開後,宴凜臉上刻意表露出的友善和笑意頃刻收斂,化為凜冽冰冷的寒意。
他往前走了幾步,站在山峰邊緣眺望遠處層層疊疊、連綿起伏的高山,眸色深沉,不知在想什麼。
沒過多久,葉雪從去而又返,旁邊還跟著一臉沉默的荀瑋。
他晃了晃手裡提的兩壇美酒,笑道:“我親手釀的‘桂花酒’,宴哥,一起喝點?”
漫雲峰山巔,宴凜、葉雪從、荀瑋三人落座於石桌旁。
這裡視野開闊,能將整個漫雲峰儘收眼底,烈烈的風從遠處席卷而來,刮得周圍樹木搖曳不止,三人卻穩穩坐著,連衣角都未被狂風拂動。
葉雪從往三人杯中添酒,笑意盈盈,一副風流多情的模樣,哪還有方才半分羞惱和難為情。
“演戲可真累,尤其是演被戳中心思又因為不確定對方心意隻能藏著掖著這種戲。”葉雪從將杯中酒一飲而儘,托著下頜笑看宴凜:“不過宴哥真是出乎我意料,沒想到你竟演得這麼好,說真的,我當時差點以為你真信了。”
宴凜端起酒杯,聞言動作微頓,瞥了他一眼:“什麼意思,難道我演技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