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無數道視線隨之落在傅知和鐘胥南身上,清風派諸修士眸中更夾著驚詫,他們還是第一次見鶴之仙尊如此失態,仿佛丟了神魂。
司瀾聞訊立刻趕來,掌心湧現靈光,將鐘胥南籠罩其中。
過了半晌,鐘胥南仍處於昏迷之中,沒有半點恢複跡象。
倒是了解清楚鐘胥南情況的司瀾臉色陡然嚴肅幾分,帶著些許無奈和哀痛。
一直緊張關注她的傅知心猛然一緊,臉色慘白如紙,強自鎮定道:“師姐,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那麼厲害,更突破至化神中期,你再想想,你肯定有辦法救他的!”
他語氣越來越急,盯著司瀾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司瀾不希望鐘胥南有事,更不願見傅知這幅模樣,但她無法自欺欺人。鐘胥南正麵迎上楚雋那一掌,丹田儘被震碎,如今隻靠一口氣吊著,誰也不知道這口氣什麼時候會落下。
她看著傅知晃動滿是懇求痛苦的眼神,仍然搖了搖頭,道:“師弟,節哀。”
傅知眼底那簇微弱的火光一下熄滅了,他搖搖頭,卻喉嚨哽咽說不出話來。
節哀,他又該如何節哀?
他緊摟著鐘胥南,突然想起很多事,比如和對方的第一次見麵。
那時他剛突破至元嬰期,接到某宗門求救,前去援助後,在回清風派的途中,瞥見下方有一村莊被熊熊烈焰包裹。
傅知察覺不對,立刻飛去村莊察看,發現村莊被一夥匪徒劫掠,村民儘被殺害無一活口。
他四處搜尋了下,準備動身離去,哪知就在這時,坍塌的磚牆下突然掙紮著爬出個小孩。
小孩麵黃肌瘦,穿著破爛不堪,渾身上下更被煙熏得發黑,但他眼睛又黑又亮,表情也堅毅無比,認真問:“你是神仙嗎?”
傅知沒料到還有活口,一時也很欣喜,他帶了點笑,問小孩:“你覺得我是嗎?”
小孩用力點點頭,斬釘截鐵道:“你長得這麼好看,一定是神仙。”
他說完又問:“你是來救我的嗎?”
衝著這句“好看”,傅知點了點頭。小孩看起來生命力很旺盛,但村子隻剩下他一人,自己若是不管,他怕是活不下去的。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小孩。
“鐘胥南。”
“名字倒挺好聽的。”
“是我爹取的。他念過很多書,還考上了秀才,可惜在趕考途中被殺了,後來我娘也病死了,我就自己一個人生活。之前那些山匪來的時候,我趕緊躲了起來。怎麼樣?我很聰明吧。”
傅知聽著這番幼稚的言論,隨口附和道:“嗯,真聰明。”
他把鐘胥南帶去附近鎮上,本是想看看能不能給他找戶人家,哪知找著找著竟將其帶回了清風派,之後更收其為自己的第一個弟子。
鐘胥南一直想拜他為師,纏著他求了很久,傅知才總算鬆口。
他答應下來那一日,鐘胥南高興壞了,一看到他就咧著嘴傻笑。傅知見他這樣,心中也多了幾分喜悅。
那之後,他開始認真教鐘胥南修行,好在對方資質極佳、又肯吃苦,修煉一路也很順暢。
因為隻有一個弟子,傅知對鐘胥南極為上心。
兩人獨居在白鶴峰,日日相見,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從何時開始,對鐘胥南有了不一樣的情感的。
他隻知道在意識到這點後,自己心神大震,本能抗拒不安,想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鐘胥南發覺。
他們是師徒,鐘胥南那麼敬重他,他如何能對自己徒弟動此邪念。
傅知藏著這個秘密,沒想到鐘胥南也對他動了情,敬仰有,愛慕也有。
他又一次撞見鐘胥南和那名女修私下見麵時,本想轉身離開,卻被鐘胥南提前發覺了。
對方不知哪來的勇氣,竟拉著他的手將他拽回了房間。
傅知想走,鐘胥南不許。他解釋自己約女修見麵隻是想把話說清楚,女修的確喜歡他,但他對女修無意。他喜歡的一直是傅知,也隻有傅知。
這話太駭人聽聞,傅知愣了半晌,後來是被鐘胥南吻醒的。
他竟然敢吻自己?!
傅知又驚又駭,一掌擊向鐘胥南,將人逼退後震怒道:“你瘋了?”
鐘胥南當時看他的眼神的確像瘋了。他雙目赤紅,惡狠狠盯著傅知,像盯一塊饞了許久卻始終吃不上的肥肉。
傅知被盯得頭皮發麻,冷聲丟下句“今日之事我權當沒發生過,你日後也不要再提”便匆忙逃走。
那之後,他和鐘胥南關係開始變得奇怪。
傅知腦海浮現出一幕幕畫麵,忍不住開始思索,鐘胥南到底是什麼時候對他生的情?
他想到點不對勁的地方。鐘胥南從小失去爹娘,是靠吃百家飯長大的,也因此性情尤為堅毅。
無論是傅知剛帶他回來還是之後的幾年,他一直很活潑健談,每天圍著自己嘰嘰喳喳總有說不完的話。
可忽然有一天,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不怎麼愛說話,還總是躲閃他的視線,當然對他說的話,鐘胥南從來不會違抗。
這麼細想起來,一切似乎也沒那麼突然。
因為在鐘胥南變得沉默之前的某晚,他曾誤闖過傅知的寢房。
當時傅知剛沐浴完,正站在旁邊穿衣服。他偶然會沐浴,比起清潔術,他更喜歡被水流包裹的感覺。
哪知這幕剛好被衝進來的鐘胥南不小心撞見。他當時表情就很不對勁,臉紅成一片,說話結結巴巴的,傅知問他話也半天才反應過來,關門出去時更險些絆倒。
傅知沒把這事放心上,鐘胥南小的時候,他們還會一起泡溫泉呢,什麼地方沒見過。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遲鈍,籠罩心頭的迷霧也在此時撥雲見日。
原來是從那麼早開始的嗎?
他一直藏著不說,是害怕會被拒絕?那當時說出那番話,他又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傅知心開始隱隱作痛,他和鐘胥南相守這麼多年,早習慣了對方的存在,他甚至不敢去想失去鐘胥南、再也見不到他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鶴之仙尊,能讓我試試嗎?”
傅知抬起頭,發現說話的是楚宥。
楚宥表情很認真,看起來並非隨口說說,解釋道:“我先前曾意外去過一個小世界,那裡藏有很多醫術,我閒著無聊翻過許多遍,沒準可以一試。”
傅知滿是黑暗的世界照進一束光,他緊追著那束光,帶著期待問:“你有幾成把握?”
楚宥斟酌了下:“三成。”
三成,這已經很多了。畢竟以鐘胥南現在的情況,沒人敢說救得了他的話。
傅知頷首,已然鎮定下來:“我相信你。需要我做什麼嗎?”
楚宥報了一堆靈藥的名字,大多稀有而罕見。傅知聽完沒多想,應下來後,道定會儘快送來,請楚宥一定竭儘全力救鐘胥南。
“我會儘力的。”楚宥鄭重保證。
傅知將鐘胥南交給了楚宥,身影旋即消失在原地,去尋他需要的那些靈藥。如今即便是一線希望,他也要牢牢抓住。
楚宥抱著昏迷的鐘胥南往殿內走,邊抬頭看了眼遠處天空。
黎明將近,點點亮光從雲層透出,但在亮光籠罩不到的某個區域,天穹下黑雲翻滾,凶悍可怕的雷電攜著摧毀萬物的力量悍然劈下,隻是看著就讓人心驚。
那是宴凜的雷劫。
化神期大能的雷劫過於凶猛,無人敢去乾預,楚宥也幫不上什麼忙,心中固然擔憂,也隻能定下心神,先設法救鐘胥南。
他相信宴凜定能平安渡過雷劫的。
將鐘胥南帶回殿內,楚宥請師尊在旁為他運氣穩住傷勢,邊盤膝坐在身後為他施針。
細細長長的針一根根刺入鐘胥南身體,將他幾乎紮成刺蝟。
殿內靜得出奇,三人皆盤膝而坐,一道道濃鬱的靈光將鐘胥南密密籠罩。
施針完畢,鐘胥南臉色看著有些好轉。
到傍晚時,傅知帶著找齊的靈藥匆忙趕來,他滿臉疲態,身上還帶著傷,能在這麼短時間尋齊靈藥,顯然費了不少心神。
楚宥調配好各類靈藥的劑量比例,請傅知將其煉成藥丸。
十多種靈藥煉成藥丸後約莫指甲蓋大小,共有三十粒,楚宥請傅知每日為鐘胥南喂服一粒,他之後每隔五日會來為鐘胥南施針。
傅知察覺鐘胥南情況明顯有所好轉,自是楚宥說什麼就是什麼。
將鐘胥南扶平躺好,楚宥難掩疲憊,還惦記著宴凜和兩個小孩,見鐘胥南傷勢穩定下來,便道自己先離開了,讓傅知守著他,若有什麼事立刻傳訊過來。
傅知道了聲“好”,又鄭重感謝楚宥。若不是他出手,鐘胥南恐怕難逃一死。
如今雖不知道對方何時能醒來,但起碼呼吸平穩下來,一切也在好轉之中。
楚宥笑笑,道這是自己應該做的,向傅知和師尊告辭後,立刻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他走出殿門,正要去問宴凜在哪,就見對方從對麵走過來,神色帶著點擔憂,見到他後才鬆懈下來。
“你沒事吧?”宴凜走近認認真真打量楚宥:“有沒有哪受傷?”
楚宥搖搖頭,見宴凜這麼擔心,不由笑道:“我沒事。倒是你,我當時沒時間守著你,你怎麼樣?還順利嗎?”
宴凜提到自己,立刻恢複一副桀驁狂妄的姿勢,道:“我能有什麼事,區區雷劫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