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清脆的鳥鳴,喚醒了寧靜的山頂水庫,還有沿岸布滿濃霧的濃密樹林。
衛涵早就已經起床,正站在寧靜的水邊,凝望著煙波茫茫的廣闊水麵。
他現在在都城一家大型集團公司工作。
工作是鄒海拜托他父親幫忙安排的,靠著他出色的交際能力、強大的過目不忘的本領,短短大半年時間,他就從普通的小科員,晉升成為都城的城市銷售經理。
現在公司專門給他配了車,安排了住房,年薪也超過了六十萬。
如果繼續保持這種狀況,最多再過一年,他就能順利地調入公司總部,擁有更加廣闊的發展前景。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想去上班。
現在的工作對他來說相當輕鬆,處理各種文件,做各種客戶調查,他都是輕車熟路。
和客戶的交流,長袖善舞的他更是手到擒來。
他是曆屆城市銷售經理中,業績最好,工作得最出色,也是最輕鬆的一個。
但近乎公式化的生活模式,讓他總感覺缺失了很多東西,就像靈魂中有很多重要的部分,被毫無聲息地割掉。
以前和他一起為鄒海辦事的那些同事,也在鄒家的安排下,都有了不錯的工作,過著至少比普通人好上很多的生活。
但前段時間的一次聚會,衛涵了解到這些熟悉的家夥,好像和他也有相同的感受。
以前跟著鄒海做事,雖然和緊張和繁忙,偶爾還會遇到危險,但那個時候大家都很有乾勁和激情。
不像現在這般看似平和,實則平庸。
這種生活讓大家感覺有些失落,所以那次的聚會,儘管是在豪華舒適的溫泉酒店,可所有人都顯得有點意興闌珊。
隻有回憶起以前,當完成了一個任務,鄒先生和大家一起到大排檔聚餐時,興致才稍微濃厚了一些。
衛涵明白了,其實所有人都和他一樣,很希望能夠回到以前的日子。
就算回不到以前的日子,能夠繼續在鄒先生身邊做事,那也是好的。
可這應該不太可能了。
從鄒海現在的情況來看,他並沒有要重返崗位的打算,他已經安心地當著一個茶葉店老板,過普通人的生活。
他知道無法去改變這個事實,所以心裡有些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但卻,如鯁在喉。
今天就要回去了,他即將回到千篇一律的生活,然後走向可以預期的未來。
“小夥子,起得這麼早啊?”
牛壽通帶著大黑和茉莉去散步回來,看到衛涵在這裡看水,便笑著走了過來。
衛涵收起心事,微笑著回應道:“牛老,你比我更早。”
“嗬嗬,我老了,早上睡不著。”牛壽通也和他一樣站在水邊上,望著已經因為晨風而泛起魚鱗般波浪的水麵,道,“所以我經常勸你們年輕人,有的事情是隻有年輕的時候才能做的,所以就要趁著年輕的時候做個夠,這樣上了歲數的時候,才會少一些遺憾。”
“牛老的話有道理。”
“嗯,能聽懂道理,說明你還是個聰明人,”牛老回頭看了一眼空地上的帳篷,對衛涵擠了擠眼睛,“看上高個子的還是胖的了?”
衛涵:?
“我給你說啊,”牛壽通壓低了聲音,“按照老夫的經驗,胖的那個好點。”
衛涵:……你老人家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我看那個胖妞對你也有點意思,經常都在偷看你,”牛壽通對衛涵擠了擠眼,“所以你不要這麼膽小嘛!你在這裡看水有什麼用,放開了去約,希望還是很大的……”
衛涵:“牛老,你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牛壽通皺了皺眉,一臉嫌棄地說道:“沒那個意思你在這看什麼水,裝什麼深沉?”
衛涵:……對不起,我錯了!
牛壽通擺擺手走了,留下衛涵站在那裡苦笑不得。
不過雖然是個誤會,但牛壽通的話,對他還是頗有啟發。
有些事壓在心裡,對方永遠都不會知道,而且時間長了,還會被慢慢遺忘。
所以還是說出來好。
不管結果怎樣,至少要讓鄒海先生明白大家的心意。
於是在回家的路上,衛涵路上隨意地和鄒海聊天,並尋找著機會。
直到車子進入了西林市市區,他終於鼓起勇氣說了出來。
“鄒先生,有些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什麼事?”
“以前那些同事的事情,”衛涵說道,“前段時間我們聚了一次。”
“嗯。”
鄒海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他心裡已經大概知道衛涵想說什麼了。
“大家現在過得都很好,收入都很不錯,”衛涵看著前麵的路,沒敢轉頭看鄒海的表情,“隻是大家覺得很不習慣,這種平淡的生活像是少了很多……”
“衛涵。”鄒海打斷他的話,“要珍惜當下。”
衛涵心裡一緊,他知道後麵的話,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說出來了。
“現在不習慣,時間長了就會習慣的。”鄒海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們心裡都有什麼想法,但你們要清楚,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鄒海了,現在的我,就是個賣茶葉的,我不需要太多的人幫我。”
這時車已經來到茶葉店門口,鄒海打開車門,下車。
他麵對茶葉店,背對著衛涵,最後輕輕說了三個字:“包括你。”
說完他頭也不回,走進麵前這間狹小的茶葉店,再也沒有朝門外看上一眼。
雖然已經預料到這個結局,但他的心還是不斷往下沉。
他出神地看著方向盤,直到一隻巨大而柔軟的爪子,輕輕拍了拍它的肩膀,才讓他想起後座上還有兩個大家夥。
“不好意思,我馬上送你們回去。”
看著在門口停了十幾分鐘的車終於離去,江祁有點意外地看了看坐在一邊沉默不言的鄒海。
靈敏的直覺告訴她,現在坐在她麵前的這個男人,靈魂仿佛被抽掉了一部分。
於是她默默地燒了一壺開水,衝泡上一杯他最喜歡的雀舌,輕輕放到他麵前,試圖用溫柔的聲音去安撫他靈魂上剛剛生出來的傷口:“今天晚上想吃什麼,等下我好去買菜。”
“不要買菜了,”鄒海笑了笑,道,“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
“真的?”江祁感覺有點意外,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久到她都忘記了有多久,“你準備請我吃什麼?”
“大排檔。”
“老板同學,我怎麼也算你這家店老板之下第一人了,你就這麼小氣?”
“是啊,我現在才發現,我一直都很小氣,”鄒海說道,“但今晚我們就吃大排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