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武行雙眼一瞪:“你爹怎會是如此蠻不講理之人!”
紀溫鬆了口氣,隻要不涉及作奸犯科,不被人抓住把柄就好。
***
越臨近縣試,紀家氛圍越發凝重。
紀二伯已經大半個月不曾外出處理庶務了,紀武行與紀勇兩人都停下了日常的練武,三人均嚴陣以待,似乎比真正的考生更為緊張。
而紀溫卻與往常並無不同,看起來一派閒適淡然,看不出絲毫緊張之色。
紀二伯幾人驟然閒了下來,整日裡沒事便湊在一起,常常為紀溫能否得中而爭論不休。
紀勇回想著紀溫給他的回答,十分不解:“前日我問過三弟,他回了一句“此行隻為摸底,不求結果”,這是何意?”
紀二伯雙手負後,神情凝重:“此次縣試,怕是溫兒也沒有幾分把握。”
紀武行向來無條件相信自己的兒子,立刻反駁:“溫兒自小就會讀書,從不乾沒把握的事,此次縣試必定能過!”
紀二伯拍拍紀武行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能過自然是好,若是沒過也無需在意。我們紀家武學一脈相傳,從未出過一個讀書人,莫要給溫兒太大壓力。”
這番話有理有據,一旁的紀勇不由連連點頭:“是啊,重元說每年縣試有數百人報名,得中者卻不足十分之一,好些人都是考了數次才得以通過!”
兩人這一番分析成功動搖了紀武行對自己兒子的信心。
可他還是一巴掌拍向了紀勇的後腦勺:“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如今連一本兵法都不曾學完,溫兒可是早已背完四書五經了!”
紀勇看看自己事不關己的爹,又看看凶神惡煞的四叔,心中怨念十分深重,小聲道:“四叔您不也是十六歲才學完兵法麼——”
在紀武行惱羞成怒之前,紀二伯瞪了他一眼:“不可如此對你四叔不敬!”
然而,紀勇沒有接收到他爹的好意,反而持續吐槽道:“爹您還說!您更晚,十七歲才背熟一本兵法!”
這下,紀二伯不僅不為自家兒子保駕護航,甚至一同加入到了教訓不肖子孫的隊伍中......
教訓完紀勇,紀二伯與紀武行麵麵相覷,同時歎了口氣。
完了,以紀家這讀書的天賦,溫兒這路難走了。
***
不提他人如何抓耳撓腮,紀溫本人倒是循序漸進,不驕不躁。
雖早已熟背四書五經,可要達到字字練達、融會貫通的程度尚且還有不小的距離。
那一首毛筆字清雋飄逸,已是很能拿得出手了,可紀溫始終覺得缺少了點什麼。
他將自己寫的字拿到紀老爺子麵前,訴說了自己的困惑:“祖父,為何我常感覺自己的字空乏無力,匠氣十足?”
紀老爺子拿起紙張,仔細看了看,心中默然。
這一手字可真不像紀家人寫出的字。從風格看來,到更像是王氏的風格。
紀家人清一色的豪放派,字如其人,紀家人寫出的字也大多都是豪放不羈的。
而王家自詡世家大族,更是有著強烈的文人風骨,寫出來的字灑脫飄逸,獨具其神。
“你的字,徒有其形,不具其神。”隻看了一眼,紀老爺子便給出了答案。
紀溫躬下身:“請祖父指點。”
紀老爺子輕輕一笑:“每個人的字當有其獨特的風骨,其中意味,還需你自己領悟,若是我直接告訴你,那便不是你自己所得了。”
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紀溫沉思片刻,依然不得其要領,麵上露出幾分難色。
紀老爺子想了想,自書案上取出幾本書遞給紀溫。
“這是紀家曆代先祖的手劄,你可描摹他們的字跡,我紀氏武學之風向來一脈相承,是以諸位先祖乃至於我書法中的神采都極為相似,但這或許並不適用於你,你隻可描摹,不可因此受限,明白嗎?”
紀溫仿佛悟了幾分,點點頭道:“是,祖父,我明白了。”
臨近縣試,紀老爺子不免要多叮囑幾句:“你久居於家中,恐怕不曾知曉外人對我紀氏的態度,此次縣試,也算是你首次在眾人麵前露麵,切記無論旁人刻意尋釁,或是阿諛奉承,務必保持平常心。”
以紀家目前的處境,紀溫略一分析便能猜到外人如何作想,當下鎮重應道:“祖父放心,君子當不立於危牆之下,孫兒不會在意外人的看法。”
離開紀老爺子的書房,紀溫回到了自己院中。
自從七歲後,在王氏的安排下,他得以有了自己的院子,自此獨自居住了。
王氏雖十分不舍,卻更不願將兒子拘於內院,萬一左了兒子心性,日後必會後悔不迭。
紀溫感念王氏之餘,也十分體諒王氏愛子之心,每日仍舊至王氏院中與之一同用膳。
現下,他坐在自己的書房內,仔細翻看著手中的紀氏先祖手劄。
其上書法有如蒼勁虯龍,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氣勢十足。若論形體,或許並不出眾,單論其神,竟可令人見之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