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掌燈的時辰快到了,屆時負責簫白澤日常起居的老姑姑會來領林桑青去禦龍湯沐浴。等到洗去身上的灰塵,她便要回宮來靜坐,一直到等簫白澤過來寵幸她為止。
林桑青十分苦惱,頭腦暈暈乎乎心裡七上八下的,坐立難安,連方禦女送來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都沒心思吃,隻叫值夜班的楓櫟把它放在桌子上,用紗帳罩好,免得落灰塵進去。
掌燈的時辰轉眼便到,伺候簫白澤的老姑姑踩著點來請林桑青,她曆經宮中沉浮,伺候過十來位主子,明白少女們在麵臨這種事情時的忐忑不安,也懂得該如何抒解這份忐忑不安。
“昭儀主子,您且放鬆些,不用這樣子緊張。”老姑姑領頭走在前麵,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瞧上去很是嚴謹,身後是坐在軟轎中軟綿綿的林桑青,“女孩都要經曆這一關,才能變成女人,就像鳳凰一樣,隻有經受過烈火的煎熬,才能蛻變重生。”臉上的每一個褶子都是歲月遺留下的痕跡,老姑姑掛著理解的笑,儀容和藹道:“失去一些東西的同時,您也會得到一些東西,譬如咱們皇上的恩寵,往更深了說,沒準您會懷上龍裔,成為大乾朝第一個身懷有孕的妃嬪。在這深宮之中,母憑子貴,子亦憑母貴,您如今是昭儀娘娘,位分並不低,若當真懷有身孕,那麼封妃之日便近在咫尺了。”
老姑姑說的話太遙遠,林桑青壓根想象不到,沒精打采地打個哈欠,她小聲嘀咕道:“誰要當女人,一輩子都當女孩才好呢。”
宮道兩旁的路燈忽明忽暗,老姑姑穩步前行,和顏悅色道:“老奴看多了貴人,說句不害臊的話,頗有幾分識人的眼力。娘娘您身上有一股與她人截然不同的貴氣,今生絕不會止步於昭儀之位,沒準今晚過後,皇上便要晉您的位分了。所以啊,娘娘您將心態放得好一些,莫緊張,莫緊張。”
這位姑姑——當真是老眼昏花了。軟轎的四周綴滿紗帳,晚風一吹,便如揉皺的湖水。林桑青撩撩及腰的頭發,滿不在乎地想,她隻是平陽城中再普通不過的女子,哪兒來的一身貴氣。
窮酸氣她倒是有不少。
爹曾經說過,宮裡的人最會睜眼說瞎話,馬屁拍得風起雲湧,她今日總算見識到了。
悵然歎息一聲,她抬起頭,久久凝望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子——她要趕緊想想辦法,不能就這樣從了簫白澤。
下到禦龍湯裡涮了涮,洗去身上的塵埃,宮人們又將林桑青抬回了繁光宮。
宮妃侍寢向來都在自己宮裡,再怎麼得寵也一樣,皇上從未在啟明殿寵幸過任何人,那張以黃金做底的龍床上,至今隻有簫白澤一人睡過。
上到前朝,下到今朝,並沒有法度和戒律規定宮妃不得在啟明殿侍寢,宮人們私底下揣測,皇上之所以不在啟明殿寵幸妃嬪,大抵是因為有潔癖,怕弄臟了那張金貴的床。
但這則揣測根本站不住腳,若簫白澤真有潔癖,他怎肯睡在彆人的床上呢,要知道,簫白澤經常在淑妃等人宮裡過夜,該做的事早就做了,睡過的香榻有好幾張,卻從來不見他表現出有潔癖的樣子。
——不在啟明殿寵幸妃嬪,可能又是身為帝王要有的怪癖之一吧。
從禦龍湯返回繁光宮後,林桑青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楓櫟取一身常服來給她穿。
楓櫟大為不解,仍是順從的捧來了一身素色錦印雙生百合常服,立在床邊道:“娘娘,您要穿常服做甚?這個時辰該穿寢衣了。”
取過衣裳穿好,謹慎地扣上外褂上的盤扣,林桑青笑而不語。這是她想到的第一個辦法,不穿梨奈給她準備的漏胸寢衣,改穿厚實而素淨的家常衣裳,讓簫白澤看到她就覺得掃興,提不起性.趣。
拎出掉落在衣領裡的頭發,也不去整理,還順手撓了撓,“天晚了,寒氣上來了,有些冷,梨奈準備的寢衣太輕薄,抵抗不了寒氣。這件常服挺厚實。”
沒等把手指頭從頭發上拿下來,通傳聲便從殿外傳來,“皇上駕到~”尖細而綿長,是白瑞的聲音。
來的倒挺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