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不悅蹙眉,“誰啊這是,怎麼一點禮數都不守,皇宮裡豈能這樣大聲喧嘩。”
梨奈害羞完了,正好從外麵進來,回頭看看從宮門口經過的幾個人,不太確定道:“回夫人,好像是楊妃娘娘家的親戚,今兒個皇上在保和殿宴請所有後妃的親人,楊妃娘娘家的親戚也來了。”
林夫人又替楊妃操了個心,“我知道楊妃娘娘出身不高,但她的親戚也不至於粗俗到什麼禮數都不懂啊,楊妃走到如今這一步不容易,希望他們等會兒彆給她丟人。”
跳動的眼皮子漸漸趨於平靜,心也隨著講話聲的遠去而恢複跳動的頻率,林桑青悶悶托腮,心道她娘還真是粗俗到什麼禮數都不懂的人……
林桑青覺得自己有點兒冷血,林夫人這樣議論她的親生母親,她竟然絲毫不覺得生氣,甚至想參與其中,與她們一起議論。
也許,是過去那屈辱、痛苦的十幾年在作祟吧,那個家除了爹之外,她任何人都不想理會。
梨奈在宮中的朋友眾多,消息靈通到可以稱她為“百事通”了,想起之前聽說的事情,她對林夫人和林桑青道:“我聽楊妃身邊的宮女說,楊妃沒進宮的時候一直靠這門遠房親戚接濟,進宮之後通信不易,他們便斷了聯係。今年楊妃的父親母親雙雙去世,她隻剩下這一門遠方親戚了,這才重新輾轉聯係上。”
垂首撥弄著手腕上的銀鐲子,林桑青不得不佩服梨奈所說消息的準確度,沒錯,她在家裡的時候經常聽到娘找爹爹要錢,說是要接濟一個沒準會成貴妃的遠方外甥女,後來她那個遠方外甥女進宮了,最開始說是宮女,後來又說是選侍主子,到最後乾脆沒了音信。
她原本一直以為她娘在胡說,想借這個理由套她爹的私房錢花,直到今年中秋節那日,她才發現這個遠房外甥女真有其人,她就是楊妃。
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林桑青試探著問梨奈,“那,楊妃的遠方親戚也會去保和殿赴宴嗎?”
梨奈如實回答,“會的娘娘,他們進宮的目的就是去保和殿赴宴啊。”
心臟再度沉底,林桑青的腦子又開始嗡嗡作響了。接下來林夫人說了什麼,梨奈又說了什麼,她全部沒有聽進去,腦袋暈暈乎乎的,心神始終不寧。
除夕大宴下午才開始,在此之前,林夫人可以一直待在宮裡陪伴女兒。
自從聽聞她真正的家人要去保和殿赴宴以後,林桑青便心緒不寧,雖然神色如常的陪著林夫人拉家常,但心早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梨奈絮絮叨叨的和林夫人說著宮裡的事情,當說到盤龍池邊有兩棵綠梅時,林夫人甚是稀奇,她心血來潮要過去看一看,林桑青心中存著事情,無心作陪,便讓梨奈領著林夫人去了。
等到林夫人和梨奈離開繁光宮,林桑青心情沉重的歎口氣,轉身進入寢殿,在模糊不清的銅鏡前緩緩落座。
映現在鏡子裡的是一張清秀的瓜子臉,一對柳葉眉彎彎點綴,膚色白皙勻稱,容貌並不多麼出色,卻也並非丟進人堆裡就找不著。這張臉陪了林桑青二十多年,分明熟悉無比,可在模糊的銅鏡裡,它又是那麼的陌生。
我是誰?她問自己。
過去的二十年,她是民間的普通女子,家中有不講理的娘親和懶散大姐,她完全淪落為了丫鬟,每一日都過得很煎熬;如今她是當朝尚書省宰相的女兒,是昭儀林氏,姓名和相貌雖然還和從前一樣,但身份已然天差地彆。
除夕之宴,身為昭儀的她應當要參加,現在她親爹親娘也要參加,不用想,他們肯定會碰麵。
雖說原本的她已經服下鶴頂紅之毒死了,現在這具軀殼是林小姐的,但她和林小姐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隻要爹和娘看到她,肯定會生出許多不必要的事端。
而皇宮之中最怕事端,屆時連累了她事小,連累了無辜的林大人一家便說不過去了。
焦灼地扣弄著才剪過的手指甲,她偏頭看了看窗子外的太陽,心中漸漸醞釀起想法——有什麼辦法能夠不和她爹她娘打照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