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青了然頷首,扯唇微笑,她放大聲音對梨奈道:“好了,本宮去永寧宮一趟,很快便回來,梨奈你幫我把殿裡的幾盆花搬出來曬曬太陽吧。”
梨奈垂首答是。
不知太後有多少煩心事,永寧宮終日燃燒著安神的檀香,嫋嫋香霧繚繞在古樸講究的殿宇中,似籠罩了一層曼舞輕紗。
林桑青抵達永寧宮時,太後正端坐在大殿中喝茶,她依規矩向太後行了跪拜之禮,“太後娘娘金安。”
太後的容色依舊和藹,“青青來了啊。”擱下茶盞,溫言道:“如霜不在了,這宮裡再也沒有能陪哀家說閒話的人了,哀家這個孤寡老人委實無趣,這不,哀家讓巫安將你喚來,想同你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
也許太後不知林桑青私底下去見過寧妃,是以她仍能維持住和藹的神色,這也足可見太後是演戲的一把好手。
鼻尖因趕路而沁出細密的汗珠,林桑青掏出手帕擦拭汗珠,朝太後謙卑一笑道:“母後覺得無聊,咱們這些小輩當然要多陪陪您,往後您要是覺得無趣,大可以讓巫安姑姑到繁光宮找我,臣妾保證立刻過來陪您。”
太後很喜歡她說的這番言不由衷的話,展眉欣慰而笑,無意似的,隨口感慨道:“青青當真孝順,哀家覺得,你比哀家自己的孩子都要懂事,昭陽那孩子是萬萬不能和你比的。”
眉心快速抖動兩下,林桑青拿手帕按按鼻子,故意順著太後的話往下說,“昭陽?自打臣妾進宮,便不曾聽說過這個名字,她可是遠嫁了?”
眼神輕飄飄從林桑青臉上略過,太後不知在想什麼,語氣有些飄忽不定,“澤兒不許宮裡的人提及,你自是不清楚。昭陽是哀家第一任夫君周皇和聖熙貴妃生的女兒,彼時哀家是皇後,按照規矩,她要尊稱我一聲母後的。哀家拿她當自己的孩子看待,竭儘全力給她最好的東西,但她不領情,夥同聖熙做了許多讓人寒心的事情。若非哀家命大,也許根本活不到今日,早死在那孩子的手段之下了。”
恰到好處的掩去眼底的冷笑,林桑青眨眨眼,若有所思道:“唔,那這樣說,昭陽可真不是東西,太後您不必對一個不懂事的人念念不忘,且將心放寬些。”
太後望了望她,眸光深沉如海,難以看透。沉默須臾,方才繼續道:“聽聞林相對你頗為寵愛,連林家長子都不放在心上,由得他在塞外邊關受苦,難得你沒像昭陽一樣恃寵生嬌,養成天不怕地不怕渾然沒有良心的混世魔王性子,足可見林軒教女有方。”
林桑青低眉淺笑,“什麼教女有方,父親不過是比其他人更放縱臣妾一些,有時臣妾放縱過頭,做錯了事情,父親不會包容,該罵還是要罵的。”
太後哂笑不言。
天色還早,她們伴著永寧宮中的嫋嫋檀香,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太後沒扯得太遠,大多是問一些她待字閨中的事情,偶爾提及幾句昭陽,又很快把話題牽扯到她身上,倒真像是在同她閒聊。
林桑青知道,太後的每一句話都是陷阱,看似無意,其實都彆有用心,她必須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與她對話,不能鬆懈片刻。
終於,西方翻湧起緋紅的火燒雲,太後喝完了茶壺裡的最後一盞茶,總算止住了話頭,放林桑青回去了。
最後,她不忘叮囑林桑青幾句,“皇兒的身子近來不大好,魏先生說是體虛導致的,需要靜養。這段時間你便不要去啟明殿了,以免擾了皇兒的清淨,於他恢複身子不利。”
前天林桑青去見蕭白澤時,他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很好了,可以見客和批閱奏折,怎麼現在太後又說他需要靜養了呢?眉心輕輕蹙起,又很快鬆開,林桑青順從道:“是,太後。”她屈膝行禮,“那臣妾先告退了。”
閉上眼睛,來回揉動著眉骨處,太後輕聲道:“嗯。”
朱色的厚重殿門外霞色飛揚,林桑青邁開腳步,平端著手臂向外走。將將跨過門檻,身後冷不丁傳來一聲呼喚,“昭陽。”
像是從喉嚨最深處發出來的,帶著森森寒意與厭惡,卻又顯得漫不經心。
林桑青沒有停頓,她像是沒有聽到這聲呼喚,連一個頓都沒打,徑直跨過門檻走到殿外。等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悠悠轉過身,神色如常地詢問太後,“太後怎麼了?您是不是又想念昭陽長公主了?”
殿內的重重煙霧擋住了太後麵上的表情,她朝林桑青揮手,“沒什麼,你回去吧。”
林桑青點點頭,這才放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