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星洛曾經問過他, 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
他從來沒有正麵回答過這個問題，但他心裡很清楚，無論他們認識的節點是在何時何地, 隻要對方是簡星洛,他依舊會第一百零一次輕易動心和淪陷。
比如說這一秒，簡老師坐在他對麵，白襯衫筆挺乾淨一絲不苟，袖口卷起露出一截好看的手腕, 神情冷淡又矜貴地出言維護他。
簡老師就是有這樣特殊的能力, 不管他的姿勢是什麼樣的，不管他坐得比你高還是比你矮,但他依然隻用眼神就能讓你自慚形穢。
大多數人都會覺得簡教授過於冷血無情，隻有曾被他不經意間護在身後的人, 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冰刀雪刃下的溫暖和柔軟。
但與初次見麵時的情況不同, 這次簡星洛的撐的傘是有意識地向他傾斜了。
程書煜幾乎瞬間血脈僨張, 難以言喻的興奮感自細胞往外擴散，迅速遊竄至四肢百骸，又重新聚集到某一處。
他甚至想立刻將簡老師壓倒在桌子上。
然而在場的另外幾人，臉色卻像是吃了屎一樣難看，尤其是當眾被罵“不要臉”的謝大公子。
他的臉色白了青,又青了白,幾番變幻莫測後，壓低了嗓音威脅道：“簡星洛，你最好是沒有求我的時候。”
憑他謝家的地位，憑他謝周的關係網, 圈子內外誰不得給他幾分薄麵？就算是程昊也不敢這麼跟他說話。
簡星洛微微揚眉, 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輕笑一聲，卻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直往對方臉上招呼。
大家都是體麵人，眼見著再杠下去就不好收場了，謝周隻能咬牙切齒道：“看來簡教授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我們還是彆打擾了。”
A市的二代圈子裡有很多潛規則，人際關係網更是錯綜複雜，每個人身在其中都要夾著尾巴做人，但唯獨簡星洛不受任何束縛。
第一，他根本不在這個圈子裡混，第二，他背後的靠山也沒人想輕易得罪。
“是啊是啊，我們還是不打擾了吧，改天再約哈哈哈……”其他人急忙順著台階下去，眾星捧月般簇擁著謝周離開火.藥.味兒十足的西餐廳。
討厭鬼們終於消失了，簡星洛收回視線，卻發現程同學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怎麼了？”他抬手蹭了蹭鼻尖，“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
“有。”
“什麼？”
“有點帥啊。”
簡老師被這突如其來的土味情話逗笑了，“隻是有一點帥嗎？”
烏沉沉的眼眸裡倒映著心上人的臉，程書煜悄聲問道：“哥哥現在餓嗎？”
“還好，不是很餓。”簡星洛搖了搖頭，“你餓了嗎？要不然我們換一個地方？”
他的小男友從剛才看電影時就一直在鬨騰，年輕人新陳代謝快，應該是餓了才對。
程書煜卻驀地起身，走到他身旁，找到他的手緊緊扣住，然後拉著他往裡側走。
“要去哪裡？”簡老師一頭霧水，隱約能感知到小男友似乎異常地興奮。
“我好餓啊，老師。”程書煜低低沉沉地回道。
“餓的話我們先出去唔……”
話音未落，程書煜終於找到了隱蔽的拐角處，立刻迫不及待地將心愛的老師頂在牆壁上，惡狠狠地吻了下去。
和喜歡的人唇齒口腔糾纏，總能將愉快感以最快速度傳遞給大腦，而隨時可能會暴露的環境，又增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刺激。
簡星洛被親得渾身發軟，理智上告訴自己應該推開身上的人，但舌尖卻像是有了自主意識，試探著碰了碰……
得到回應的小狼崽子瞬間更凶猛了，直到他的肺部空氣都被繳了個乾淨，才勉勉強強放過了他。
“哥哥……”程書煜將臉埋進溫熱馨香的頸窩裡，緊緊貼著心上人磨磨蹭蹭告白，“好喜歡哥哥，喜歡到想要吃掉哥哥……”
“好、好了……”簡老師喘著氣反手摟住他，心裡想不通怎麼吃著飯呢突然就激動成這樣，但還是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腦瓜，“我們先回去吃飯吧？”
“真的好喜歡好喜歡哥哥啊～”小狼崽子抱著他繼續撒嬌，“如果有一天哥哥不要我了，我一定會死掉的。”
“不會的。”簡星輕聲回了一句，不知道說的是不會不要他，還是不要他也不會死掉。
*
兩人正式確定戀愛關係後，各自的生活都步入了正軌。
程同學不直截了當地說想要和簡老師一起住，隻不過每次到了晚上總有各種奇怪的借口留下來睡。
簡星洛已經習慣家裡多了一個精力旺盛的小狼崽子，畢竟程同學把他照顧得妥妥帖帖，除了有一點——
隨時隨地要親親抱抱，興頭上來了會把他壓在餐桌上，浴室裡，陽台上，各種合適的不合適的地方，用唇齒和舌尖描摹他的每一寸紋理，讓他羞恥又快樂到失去自我……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了學期末。
兩人同時忙碌起來，但是相比簡教授，程同學還是要輕鬆不少，畢竟期末考對於他這種學霸來說就是灑灑水。
他體貼簡老師辛苦，實在是忍不住了才纏著要抱一抱親一親蹭一蹭。
然而，他很快就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簡老師已經連續三天沒有主動給他早安吻和晚安吻了。
脆弱的少男心立刻受到了傷害，但簡老師每天都很忙，對他說話也越來越敷衍。
這麼快就進入了倦怠期嗎？程同學陷入了無限自我幽怨中。
這天下午，他考完了最後一門課，決定必須去簡老師麵前找找存在感。
A大每年考試周監考老師都不夠用，簡教授也不得不加入一場又一場的監考中。
他單手扣著一杯冷飲，斜斜靠在教室外的走廊欄杆上，眼神肆無忌憚地盯著講台上的人。
簡老師就像不會熱一樣，這種天氣仍舊穿著襯衫西褲，但看起來就是很乾淨清爽，像一朵冰山雪蓮。
當然，這朵雪蓮花流汗時的味道也是香香的，這點沒人比他更有發言權了。
他就這麼盯了老半天，但簡老師好像正沉迷於數字的世界，反倒是他發現好幾個考試的學生不看試卷，而是頻頻抬頭看著簡老師發花癡。
程同學輕輕“嘖”了一聲，這種人就應該讓他們不及格。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肆意，簡星洛終於微微側過了臉。
眼神對視的一瞬間，程書煜發誓，他從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裡捕捉到的是顯而易見的驚喜。
但很快，簡星洛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站在這裡。
程同學看人眼色的功能選擇性下線，沒臉沒皮地靠在走廊上繼續盯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去，簡星洛從未覺得哪一次的監考有這麼漫長。
終於，下課鈴聲響起了。
教室裡堅持到最後的考生所剩不多，簡星洛依次收起試卷，整理好後正準備離開，突然發現最後排的女生還捂著肚子趴在桌子上。
“同學，不舒服嗎？”他走過去，禮貌地敲了敲桌子。
“啊……”女生小小地哼了一聲，抬起一張通紅的臉，“我沒事的，簡教授……”
簡星洛看著她，“你確定沒事？”
“就、就是……”女生的臉越來越紅，“那個……”
一秒、兩秒、三秒……
簡老師漫長的反射弧生效，“啊……我知道了。”
他轉身回到講台上，拿起放在一旁的薄外套回到女生身旁，麵色平靜地遞給了她。
“簡教授這怎麼好意思呢……”女生羞赧又驚慌，“那那那、那不然簡教授給我留一個聯係方式——”
“用我的吧。”教室裡驟然響起另一道好聽的聲音，簡星洛一回頭，就見程同學正單手抓住後領子往外脫身上的T恤。
“程書煜！”他嚇了一跳，“你乾嘛？”
“和簡老師一起學做好事啊。”程書煜無辜地望著他，“我這件T恤就值二十塊錢。”
說罷就把還帶著體溫的T恤拋給了他。
簡星洛被他的操作哽住了，默默將T恤放到女生的桌子上，然後抖開手中的外套，蓋住精壯結實的胸肌和腹肌。
這下女生的眼睛都看直了，一時間什麼不好意思的都忘記了，腦袋上方隻有幾個鮮紅的大字瘋狂盤旋：“有情況！”
離開監考教室，回到辦公室裡，簡星洛將試卷放進檔案櫃，然後一言不發地坐到了椅子上。
程書煜不動聲色地反鎖住辦公室的門，然後走到辦公桌前，雙手撐著桌麵，眼神幽暗，語氣幽怨，“哥哥總是這樣。”
“什麼？”簡星洛一頭霧水，醞釀好的情緒也被打散了。
“總是漫不經心地、做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事情。”程書煜盯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簡教授是遠近聞名的不近人情，但很矛盾的是，他不經意間做過很多幫助彆人的小事，比如說今天將外套借給發生意外的女生，比如說隨手給被欺負的林白解圍，再比如說，當年……
那些舉動肯定沒有在他心上留下過一點痕跡，但是對於被幫助的另一個人來說呢？
沒有人能輕易忘記這張臉，尤其是在體會過這無心的溫柔後。林白可以為此默默追隨模仿簡老師很多年，萬一、萬一再出現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呢？
簡星洛眨了眨眼睛，好像隱隱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了，“我沒有打算給她留聯係方式。”
“根本的問題不是這個。”
四目相對，還是程書煜率先泄了氣。
他伸手掐住簡老師的下頜，俯身湊近後落下一吻，“算了，這就是我喜歡的人啊。”
澄透的眼眸裡浮現出一層淺淺的迷茫神色，簡星洛還是沒搞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但並沒有留給他細想的時間，小狼崽子繞到他身後，讓椅子轉了個圈，然後一把托抱起他放到了辦公桌上。
“嗯？”他下意識摟緊了程同學的寬闊的肩背，“又怎麼了？”
程書煜仰起臉，湊近他的耳畔輕聲細語道：“老師，自從我第一次進你的辦公室，我就在腦子裡想像過，該怎麼把你壓在這張辦公桌上狠狠地……”
略顯粗俗的字眼就像是火星子，燙得簡老師耳根子都火燒火燎的，“小混蛋……不準說……”
這張辦公桌年代久遠，但還算結實，結果被小狼崽子弄得硬生生移了位。
桌子上的文件下雪般紛紛揚揚地落下，簡老師攀著小男友肌肉遒勁的肩背，意識昏昏沉沉地想：這還沒實打實地進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他完全不敢想到底會是什麼動靜……
*
七月中下旬，A大全體學生正式進入暑假，不過簡教授的暑假卻沒有如期來臨。
或者說，暑假才是教授們完全投入到自己的課題和論文中的最佳時期。
而作為A大的活招牌，簡教授收到的學術會議邀請一遝接著一遝，於是程同學再次成為可憐的留守小媳婦兒。
又似乎是對“特殊驚喜”有了某種PTSD，簡星洛每次出差回家前，都會提前給守在家裡的小男友發消息。
但偶爾也會忙得忘記，歸心似箭。
比如說今天，他風塵仆仆地推開家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陌生的男士皮鞋。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差點一口氣呼吸不上來。
“哥哥？”這時程書煜恰好從書房裡走出來，一眼就發現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回來了，瞬間化身凶猛的餓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過去，一把將他擁進了懷裡。
簡星洛僵硬的身體倏然軟了下去。
“阿洛你回來了？”沈飛航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我就說！程書煜你這個破小孩兒就是在騙我！”
“他沒騙你，是我提前結束會議回來的。”簡星洛揉了一把在自己身上亂蹭的小狼崽子，“先放開我。”
“嗯嗯～不要嘛～”程書煜像是在嘴裡裝了一輛小火車，嗚嗚嗚地哼叫著，怎麼也不肯放開他，“太想念哥哥了，不抱著哥哥我就要死了……”
簡老師捏住他的後脖頸，強行將他扯開一點，“能不能彆總把死什麼的掛在嘴裡？”
“那我要哥哥親親～”
沈飛航：……怎麼會有男人撒嬌撒得如此渾然天成？關鍵是，阿洛居然還就吃這一套？
“程書煜，你也太不把我當外人了吧？”被迫塞了一嘴狗糧的沈公子，語氣酸得冒泡，“差不多得了，我跟阿洛還有事要說。”
小狼崽子還是不撒手，黏黏糊糊地抱著簡老師蹭來蹭去。
簡星洛無奈地安撫他：“乖，待會兒給親。”
“好！”被摸順了毛的狼崽子瞬間化身小奶狗，乖乖拎著簡老師的行李箱進臥室收拾去了。
“什麼事啊，還得親自上我家來堵我？”簡星洛坐到沙發上，神色有些疲倦。
沈飛航正色：“我跟我們家老頭子鬨翻了，決定自己出來單乾。”
簡星洛暼了他一眼，他立刻怪叫起來，“阿洛你這是什麼眼神？你不相信我？”
“吼什麼吼？”臥室裡傳來程書煜的聲音，“嚇著我們簡老師我跟你沒完！”
沈飛航：“嗯？明明是你的聲音比較大好吧？”
“你要單乾，我不反對。”簡星洛斜斜架起一條腿，將話題引回正軌，“我這裡隻能給你兩百萬。”
錢他不是沒有，但有些錢他不會動。
“謝了兄弟。”沈飛航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糟老頭子壞的很，擱外麵到處明示暗示，好多路子都被他給堵死了。”
簡星洛掀起眼皮子，“前段時間我剛當麵罵過謝周不要臉。”
沈飛航：……
“我得罪過的人，自己也數不清，所以活動關係這塊你是指望不上我的。”簡星洛直截了當地戳破他的幻想。
“嗷……”沈飛航仰天長嘯，“糟老頭子是想逼死我吧！”
簡星洛略一思索，“不然你去找程昊試試？雖然我跟他撕破了臉，但你們多少——”
“哥哥，你晚飯吃了嗎？”這時，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倏地從臥室裡探了出來。
被他這麼一打斷，簡星洛就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沒事兒，我自己再想想辦法。”沈飛航轉過來安慰發小，“天無絕人之路，我還就不信了，這麼大一個A市就沒有願意跟我合作的？”
簡星洛拍了拍他的肩膀，眉心依舊是顰蹙的。
“哥哥～”程書煜慢吞吞地走過來，拖長了尾音叫他，“我給你煮點東西吃吧。”
“我不餓。”簡星洛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過來歇會兒吧。”
程書煜眼睛瞬間一亮，“啪嗒啪嗒”地跑過來，跳上沙發後就盤腿坐在他身側，下頜磕著他的肩膀，就跟肩上長了個小狼崽子似的。
“讓我再想想。”他摸著小奶狗手感很好的後腦勺，斟酌道：“不然我回去……”
“飛航哥是想做什麼生意呀？”程書煜忽然歪著腦袋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