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找到馬車的時候,已經沒了任何火光。
黑風寨的人,一個都沒留下。
也許是因為疲憊,也許是因為心情,小家丁喘著粗氣,反而放慢速度,一步步朝著馬車所在處走去。
靠近馬車後,他小心翼翼放下背上的小方唐,然後,步伐沉重地走到一具屍體身邊,“噗通”一聲跪下,壓抑著嗓音嘶吼:“爹!”
他的頭顱貼近地麵,狠狠地捶打著身邊的土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衣袖,以此來堵住自己胸中的呼嘯。
時至此刻,他依舊牢記著自己的使命。
絕對、絕對不能引來山賊。
小方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見他狀態還可以,沒有當場瘋魔,就不再管他,轉而看向那輛馬車。
馬車早已麵目全非。
原本馬車雖然不起眼,但實際上隻是在外麵刷了一層普通的木漆而已,本身是由上好的促榆樹打造,而此時,卻已經變成一片焦黑。
她在原地站立片刻,這才轉了半圈走到了馬車前方,一眼看見了裡麵的裝飾。
說是裝飾不太恰當,現在的馬車中,不論是那厚重的車簾,柔軟保暖的狐裘,還是精巧奇美的茶具,或者是那些賬本書籍,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就連車門,都被人以刀劈開。
而車廂的中央,則端坐著一個人,脊背依舊挺拔,身形依舊瀟灑。
甚至連臉上,也沒什麼痛苦的神情。
如果不是身上僅剩的裝飾,小方唐還真認不出這是她美麗強勢的娘親。
她的心中突然湧出一股衝動,也不管車轅還能不能撐住,手忙腳亂地爬上了馬車,踉蹌著走到了娘親的麵前,緩緩伸出手。
可伸出手後,小方唐反而茫然了,該落到哪裡呢?
現在娘親身上一片焦黑,該碰哪裡呢?
她落下手,動了動唇,良久,歎息般自言自語:“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呢?
那道士不是說了嗎,她可是天生反骨,絕世孤煞啊。
濃重的燒焦味道有些嗆鼻,讓小方唐的眼中似乎都帶上了淚花。
她席地而坐,看著娘親不複以往美麗的身影,反而覺得,一直這樣似乎……也還不錯?
她有些不舍的看了娘親一眼,然後慢慢合上雙眼。
便,這樣吧。
忽然,一股強烈的譴責和惱恨從內心深處升起。
這股情緒實在太過劇烈,以至於小方唐不由自主地睜大雙眼,向後仰去。
她倒在燒焦的木塊上,有些疼,更多的卻是茫然。
發生了什麼?
奧,是那股意識。
它在說什麼?
甜?什麼甜?
糖?甜的糖?
糖!
對了!方糖!
她急忙爬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的汙漬,帶著些莫名的顫抖打開旁邊的暗格,果然看到了那個頗為奇怪的罐子。
小方唐仿佛見到至寶,小心翼翼地拿出罐子,打開來瞧了瞧,接著,又急忙蓋上摟在胸前。
裡麵,還有好多呢。
這是娘親留下的糖,是娘親和她都喜歡的方糖呢!
猛地,一串淚珠從她的眼中滑落。
她吸吸鼻子,掏出小手絹仔細擦掉了眼淚和手上的黑炭,這才又一次抱起那個小罐子。
她,可得好好地活著。
畢竟,娘親跟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讓她好好地、長長久久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