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漸晚,依依不舍地與謫仙告彆,走到主院門口,方唐才突然清醒。
她今天,是怎麼打算的來著?
見了麵後,不管韓寧毅什麼反應,先施蠱,將他控製在手裡。
心裡有底氣了,再談判,談判不成,再硬來。
可她做了什麼?
先是噓寒問暖、擔驚受怕,還將公主府供養的太醫都召了過去——隻不過是因為他韓寧毅在亭子裡彈了首曲子、吹了點小風。
後來,更是跟他談論了近一個時辰的樂道,毫無用處不說,甚至在不經意間,泄露無數信息——這還是他沒有故意套話。
到最後,雖然原目的達成,將韓將軍一脈收歸所用,可,這卻是在征得韓寧毅的同意後,達成的。
最令她心中發寒的是,在整個過程中,她沒有絲毫勉強,甚至可以說是,樂在其中。
更甚者,直到現在,想到韓寧毅,她依然覺得這人渺渺如仙,不染塵埃。
——根本從心底裡都無法產生丁點戒備。
這聽起來很詭異。
此時的方唐,仿佛整個人被分裂為兩半:一部分無理由信服韓寧毅,與此同時,另一部分卻清醒地意識到韓寧毅和她現在的不對勁。
兩部分涇渭分明,卻又不斷進行著爭執,試圖勸服對方。
方唐按照委托者平日的習慣,將自己關在書房,卻沒有打開桌子上的密信。
這些已經沒有多大價值了,目前最詭異最危險的,是這個韓寧毅。
她努力放空心思,強迫著自己忽略心中這兩種完全不同的聲音。
“韓公子氣質卓絕、為人高尚,才不會是那麼表裡不如一的人……”
不、不想了,不想了……
“什麼高尚什麼道德,這韓寧毅根本就不對勁,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容易就讓人放鬆戒備的人……”
等等、等等……
漸漸的,兩個爭吵著的聲音都從方唐腦海慢慢淡去。
恍惚間,她仿佛進入一個玄妙的境界。
從未有像這樣一刻,她察覺到自己思維的緩慢,也從未有這樣一次,她清晰地理順了自己的思維邏輯。
委托者記憶中的韓寧毅,也是這麼詭異的人嗎?
不,不是的。
如果韓寧毅從來都是這樣,那委托者根本不會對他產生絲毫懷疑,更不用說惡意。
這一點,不是方唐自傲,而是她的自信——從宋大人和那些丫鬟們的反應,就完全可以預料到委托者見到這個韓寧毅後的反應了。
畢竟,作為“被**霸道的攝政公主強搶回府”的忠臣,在方唐到來之前,宋大人還是滴水不進、時刻想著以死明誌呢。
所以,這韓寧毅,絕對不正常。
那麼,這不對勁是什麼時候產生的?
委托者上次見麵之後,今天之前。
現在的韓寧毅,還是原本那人嗎?或者,是像她這樣,芯子裡換了個人呢?
不清楚。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前者也不是沒有可能。
今天的異常,又是什麼原因導致的?
猜不出來。
她對韓寧毅的了解太少了,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
連委托者,也隻聽聞韓家嫡長子韓寧毅智多近妖,卻遭到上天嫉妒,天生體弱。
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隻讓委托者知道發現,他從來是一副表情而已。
卻絕不是今天這樣的表情。
除此之外,再沒彆的了。
蠟燭緩緩燃儘,燈光漸漸暗淡。
一道人影貼著柱子,從房梁飄下,悄無聲息,連影子都幾不可察。
方唐依舊合著眼,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