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桃木圓梳被放回桌上,也喚回方唐的思緒。
她微微一笑,即便經曆這麼多,少年也還是一如既往得貼心。
習武之人,內功深厚,想要做到舉止無聲最是容易。
少年卻看出她的走神,用獨特又不起眼的方式不動聲色地提醒她。
七七後退幾步,眼也不眨地盯著方唐艱難起身,精神緊繃,卻自始至終沒有伸出手。
心中再怎麼擔心,他也清楚地知道,他家主子,長平公主殿下,不需要彆人的攙扶。
即便她身形踉蹌。
香皂潔麵,香茶沁口。
這些曾經需要成群侍女的事情,如今都由七七一人負責。
事實上,即便還在公主府的時候,方唐身邊也幾乎沒有了彆人。
七七是武道奇才,天資聰穎,每日跟在她身邊做這些瑣碎的小事,似乎有些浪費。
最起碼,韓寧毅就曾大著膽子,進過幾次言。
最終卻儘數敗在少年無聲的堅持和鐵劍威脅下。
人各有誌。
對少年七七來說,隻要能對主子有用處,那不拘什麼,便都是好的。
能解決主子更多煩惱,當然更好。
那些簡單的外派任務,自然有彆的人來做。
更何況,他確實天資卓絕,即便每日跟在方唐身邊做這些事情,也沒落下武功。
反而為了證明自己,武功愈發精進。
這也是韓寧毅閉上嘴的真正原因——有七七在身邊寸步不離,方唐的安危才能得到最大保障。
洗漱完畢,又在房中稍微進了些餐食,方唐極其緩慢地下了樓,帶上清鳥薛夫修等一行人,再度踏上路。
他們正朝著蜀昌的方向前進。
一路向南,已經走了小半個月。
因著方唐的身體狀況,隻能走官路且行程緩慢。
原本隻需半個月的路程,都這麼久了,也才將將一半。
讓清鳥很是有些著急。
不過他再怎麼著急,充當車夫的七七也不可能對馬匹多甩一鞭子。
於是清鳥隻能時常驅馬跑遠,再折回來,或者偶爾跟騎術不錯的薛夫修賽個馬,以此抒發心中的得意。
他怎能不得意?
幼年時親眼看著父親被捉走,孤兒寡母兩人被欺壓。後來娘親改嫁,隻留他一人在這深淵中。
再大些,他隱瞞巫術天賦,按著同齡人的水平表現,明明已經處處小心,卻還是礙了某些人的眼。
於是被打壓,被暗害。
若是沒有掌權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老巫醫又怎麼可能那麼猖狂?
後來,更是被貶為奴隸、男寵,被當作禮物。
也幸好,他被當作禮物,獻給對巫術感興趣的公主殿下,這才能以自己唯一會的巫術為誠意,交換達成夙願的可能。
什麼夙願呢?
當然是,蜀昌的滅亡啊。
從父親的死亡開始,一樁樁一件件,不論是幼童時期的排擠唾罵,少年時的栽贓圍毆,還是被扒下所有衣物、冠上男寵之名時的大笑鼓掌……
對他來說,那些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燒死父親時,每一個喝彩的,都是凶手。
而現在,這些凶手,馬上就要落到他手裡了。
清鳥站在高地上,向南方的最遠處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