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頭看,今天無星無月,夜幕漆黑如淵,帶著一絲陰沉,仿佛要下雨。
沈容身邊還站了五個人。
四男一女,表情都有一瞬間的茫然。
很明顯,他們都是玩家。
沈容很快反應過來,應了一聲:“來了。”並招呼其他玩家跟上。
諸位玩家互相打量。
他們穿的不是老舊得發白的工作服,就是地攤砍價買來的衣服,材質顯而易見的廉價。
前方男人再次催促。
他們跟著前方的男人,行走在黑夜的國道上。
國道兩旁不是田地,便是漆黑的破舊發灰的房屋,很是荒涼偏僻。
似乎這裡就算出了什麼事,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發現。
大貨車在道上呼嘯而過,刮起一陣泥沙,撲打在沈容等人的臉上,嗆得他們直咳嗽。
沈容身邊的一名年輕男人脫下外套遞給沈容:“你擋下灰吧。”
沈容道了聲:“謝謝。”
有個看上去年過五十的男人小聲道:“大家怎麼稱呼?我叫王秋生。”
年輕男人道:“我叫張灝。”
沈容報了名字:“林湄。”
另外一個姑娘叫苗雯。
還有兩個男人,一個微胖年輕,叫夏仁峰,一個三十歲左右,叫邰義翔。
走前方領路的男人回過頭來,再次催促地道:“到了,快過來啊!”
沈容等人忙趕過去。
這是一個工地。
工地大門緊鎖,旁邊的水泥牌上寫著廣善建築有限公司。門頭上吊著一個光亮昏黃的燈泡,將周圍的泥堆,沙石模模糊糊映照出來。
這工地寂靜黑暗,內部深處的工棚亮著光,在黑暗的工地上顯得分外紮眼。
領路男人打了個電話。
很快有一名戴防砸頭盔的工人跑出來,衣服上的泥漿都還沒洗淨。
領頭的工人被稱呼為老黃,是工地的包工頭。
他道:“來得正好,我們還沒下工呢,待會兒正好帶他們直接去工地上幫忙。”
領路的人被稱為小王,他問道:“現在還沒下工?這都七點多了,吃飯了沒啊?”
“沒呢,廚房裡還在燒呢。規矩都跟他們說清楚了吧?”老黃笑道,“我們這工地斷斷續續施工,拖了太久了,上頭催得急,每天都要工作到晚上九點,你們能吃這個苦吧?”
王秋生點頭笑道:“能,來都來了。”
而且他們是為通關遊戲來的,不能吃苦也得吃啊!
不過……為什麼這個工地斷斷續續施工,拖了很久?沈容心中存下這個疑問。
老黃從口袋裡掏出給領路那人:“那我就帶他們進去了,你辛苦了。”
說罷,他對沈容他們招手:“來來來,過來吧。”
沈容等人困惑地從小門走進工地。
領路人突然神秘兮兮地拉住老黃,諱莫如深地壓著嗓音道:“你們工地上那事,弄乾淨了嗎?”
老黃嘖了一聲,掃了眼沈容他們,示意領路人不要亂說。
轉過臉來,老黃帶著沈容他們往空地深處走,笑道:“他是不是跟你們說了什麼?彆聽他瞎說,什麼乾淨不乾淨的。你們不用太緊張,這都什麼年代了,哪還有什麼鬼啊神的。”
鬼……
這個字讓行走在黑夜中的沈容六人都不由自主地身體緊繃起來。
沈容悄悄環顧四周。
工地上未建成的大樓,堆放的雜物,建起的高台,還有機器……在黑暗之中都像一個個形容模糊的怪物。
有微弱的燈光懸在一些物體上,就如黑森林的一點鬼火,不僅毫無照亮的作用,反而更顯陰森。
“你們就跟我們一起上下工,沒事不要亂跑,不會出什麼事的。”老黃道,“我先帶你們去宿舍把東西放下來,你們四個……”
他指四個男的:“你們待會兒跟我走。”
“你們兩個……”老黃指沈容和苗雯,“待會兒把東西放下,在宿舍等著,我讓我老婆過去帶你們。”
老黃把六人帶到工棚區一棟老樓的六樓。安排沈容和苗雯住進六樓最靠邊的宿舍,四個男玩家就住在她們隔壁。
走進宿舍,宿舍內有四張上下鋪架子床,都是空著的。
許久沒人住,房內空氣裡到處是懸浮的塵埃,帶著一股濃重的陰涼黴味。
房內有一個裝了防盜窗的陽台。陽台上有兩米長的洗手池,洗手池旁就是門緊鎖著的一間小房間,是廁所。
苗雯嫌棄地捂住鼻子,打開陽台窗戶通風。
沈容則去開廁所門,
靠近廁所,有一股濃重的氨水味。
沈容用廁所上生鏽的鑰匙擰廁所門。廁所門卻被卡緊,拉動時門板直晃,門卻打不開。
苗雯過來幫著一起拉,嘀咕道:“哎?這門怎麼回事?卡住了?”
門板哐啷哐啷直響,卻怎麼也打不開,好像有一隻手在廁所裡死死地拉著門。
沈容不確定那種與人拔河般的拉扯感是不是真的,讓苗雯先鬆手,她來拉。
苗雯便去收拾行李。
沈容腳蹬門框,從側麵用力拉門。
門框上“撲簌簌”掉下碎屑和灰塵,門板被拉得彎曲,硬生生拉出了門縫,縫裡一片黑暗。
突然,那黑暗裡似有一張臉閃過。
門一下子彈開,沈容因著慣性撞在牆上,門嘎吱嘎吱地晃動著。
狹小的廁所內,沒有窗戶,方方正正的,像一個豎著的棺材。
廁所內有一個蹲坑,一個放了一張紙的垃圾筐。地磚縫內漆黑,牆壁卻像是新裝修過的一般,雪白。
沈容腦海裡閃過方才從門縫裡看到的那張模糊得臉,打開廁所燈,一步跨進去看了看。
沒有任何異樣。
她撿起框裡的紙。
紙上像是用血寫出了很多字。字跡很難看,像剛學字的人寫出來的,而且模糊成一團,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沈容關上燈,把字條拿去給苗雯看。
轉身的瞬間,餘光卻又瞥見廁所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雙血紅的眼睛在看著她。
她猛回頭,廁所內仍是空蕩蕩。
沈容盯了廁所一會兒,把字條遞給苗雯:“廁所裡撿到的,你看看呢。”
苗雯接過,對著燈光看了半天:“求求……友?看不清楚,亂七八糟的。”
沈容把字條收起,又看了廁所一眼。
那黑漆漆的廁所,就像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將口大敞著。
這裡,肯定有問題。
沈容思索著字條和廁所裡的臉,收拾起行李,打掃架子床,鋪上她包裡的床單和被褥。
“你們倆就是新來的吧?”
門口來了個中年婦人,笑眯眯地探頭往屋裡看,卻不進來,問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先彆收拾了,跟我去廚房打下手……馬上九點工人們下工要吃夜宵呢。”
沈容應聲:“哦,好。”
她和苗雯一起,跟在中年婦人身後下樓。
而隔壁的老黃和四名男玩家還在屋裡說著話。
中年婦人便是老黃的媳婦,叫何敏。在工地上做小工,閒下來的時候就在廚房幫忙洗菜切菜。
沈容與苗雯在工地的工作,亦是如此。
廚房就在一樓,還沒進去就能聞到一股濃重的油煙味。
門口雜亂地堆了一地還未處理的大白菜,肉,玉米罐頭,火腿腸,和用了一半的金針菇。
何敏指揮沈容去井邊打點水,回來把菜洗了,苗雯留在這兒摘菜切菜。
沈容拎上水桶,往何敏指的方向去了。
水井離廚房不遠,拐到樓後就是。
隻是樓後隻有一個燈泡,根本不足以照明。水井在一片寂靜雜亂如廢墟的空地上。
沈容來到井邊,夜風呼呼從她耳邊吹過。
咚——
她把水桶落到水井裡,砸出沉悶的水聲。
打好水,沈容將水桶往上拉。拉到一半,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從水井裡拉扯。
沈容立刻丟開繩子,身體卻因慣性猛地撲倒井邊,上半身懸在了井口中。
差一點,她就要栽進了井裡。
她往井下看。
井裡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沈容撐起身子站起,心跳略有些加快。
不對勁……這裡到處都不對勁!
沈容轉身就要跑回廚房,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姐姐,等一等,姐姐,等一等。”
是男人的聲音,語氣卻憨厚得有些過了。
沈容聞聲看見。
靠近水井的昏暗燈光下,站著一個模糊人影。
他行動遲緩地向沈容走來,發出癡呆的“嘿嘿嘿”笑聲,似乎是一個智力受損的人。
他走出燈光,走進黑暗。
在沈容麵前三米處停下,將一個黑色塑料袋拋了過來,舌頭捋不直似的說道:“姐姐,麻煩,幫我,把這個,給廚房裡的,姐姐。我今天就,不過去了。謝謝,姐姐。”
沈容遲疑著,撿起黑色塑料袋,眼見那隱在黑暗中的人影轉身離去。
她跑回廚房,說了打水時發生的事。
何敏一愣,竟沒說什麼,待看見她手中的黑色塑料袋,突然瞳孔收縮,大叫著把打掉:“啊!這什麼東西!你哪兒來的!”
塑料袋啪嗒落在地上,裡麵的東西掉了一出來。
是半截大腸。
大腸外表的沾著泥沙、鮮紅的血,黏了一層黃油。內部流出了一灘黃澄澄的東西,其中還有未消化完的金針菇和玉米粒,火腿腸……
一股難聞的臭味飄散開來……
這是什麼大腸?
沈容看向廚房門口的玉米罐頭等菜,一個不寒而栗的想法湧入腦海。
苗雯一臉惡心地退到門口。
沈容回答道:“一個看不清長相的人給我的,她讓我把這個給廚房裡的一個姐姐。”
廚房裡的姐姐是誰?
正在做飯的大廚是男的,女的隻有何敏了。
何敏臉色蒼白,用腳把塑料袋和大腸踢出門,像是做過無數遍這種事,斥沈容道:“下次不要隨便拿任何人給你的東西,知道嗎!”
沈容一般是不會拿彆人東西的。
隻是在這裡,她不拿,要怎麼發展劇情?
沈容應了聲:“哦。”
心道:下次還拿。
何敏看著那大腸流出的內容物,突然想到些什麼,又大叫一聲。
這時門外跑來一個人,一臉焦急地道:“何姐,工地上又死人了……整個人都被機器砸斷了……肚子裡大腸都不知道到哪兒去了,你讓黃哥快去看看吧!”
沈容聞言,看向門口地上,還沾著泥沙和鮮血,裹著黃油的那半截新鮮大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