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蓋頭下發出哢噠哢噠牙齒碰撞的聲音,柳依怒道:“臭道士,你和你的狗變成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竟仍不自量力?好,今天我就讓你死個痛快!”
說著,柳依向無皮人撲去。
無皮人和他的狗慌亂笨拙地躲避著柳依的攻擊。
柳依黑紅的利爪像刀刃般將無皮人的肉和血管劃開。
頃刻間,無皮人就成了血人。
人皮狗也被柳依身邊的氣息控製纏繞,像被帶刺的鎖鏈勒住一樣渾身滲出血,拚命掙紮。
沈容趁機跳入吳家大院中。
吳書暉仍在屋內徘徊,似乎與世隔絕,聽不見外麵的動靜。
他詫異道:“你怎麼又來了?”
沈容思考須臾,道:“今天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中年婦女,你還記得嗎?”
吳書暉抿了抿唇:“怎麼了?”
沈容:“她要被柳依殺死了。”
吳書暉愕然地張了張嘴,撲到門口來,道:“你既然能在柳依眼皮子底下來找我,想必有些本事。你能不能幫我……算了……太危險了,這本不關你的事……”
沈容知道他的意思,道:“你想要我救她?可以,這對我來說不是難事。但是你要告訴我,你當初究竟是怎麼死的,還有,你是怎麼知道柳依是為你而死,而且非要嫁給你的……”
就沈容看到的情形來說。
柳依對吳書暉確實有好感,可明顯她沒有一定要和吳書暉在一起的強烈欲.望。
這樣的柳依,怎麼會為了吳書暉而自殺呢?
吳書暉手握緊又鬆開,道:“我說,但你要先去救她。你救了她之後來找我,我發誓我一定會將我知道的全都告訴你。”
沈容相信吳書暉這種性格的人,
得到他的許諾,背須延展,像兩道鉤子鉤在牆上,縱身一躍擋在柳依和無皮人中間。
柳依雙手滿是無皮人的血,冷聲道:“怎麼,你也要來找死?!”
沈容:“不是,隻是我覺得你需要知道真相。”
“真相?”柳依冷笑,“她都親口承認了,難道這還不是真相?!”
沈容瞥向吳玲……不,現在該叫孫玲,道:“也許,她也在騙你呢?”
孫玲目光躲閃,對柳依道:“你殺了我吧,這一切都該結束了。希望從今以後,你能放下過去,不要被怨恨糾纏。”
柳依一字一字從牙縫裡擠出來:“不可能!”
沈容勸道:“你在殺她之前,先去聽吳少爺說些話,耽誤不了多久。你這些年來沒怎麼和吳少爺交流過吧,你就不想聽聽他是怎麼看待和你的這段關係的?”
柳依怔住,翻飛的衣袂漸漸平息。
她掐住吳玲的脖子,帶吳玲縱身躍到院中。
沈容看了眼守在外麵的無皮人和人皮狗,目光中帶有敬佩。
他竟然是反抗這麼多鬼的道士。
一人一狗,即便被折磨成這樣,也仍堅守此處。
沈容道:“麻煩你在此等候,這裡的一切,一定會很快結束的。”
無皮人和人皮狗靜靜地站在那兒。
沈容跳進大院裡。
見到沈容,還有暫時平安無事的吳玲,吳少爺履行承諾,道:“我是病死的,但我死前,見了孫婷。”
柳依訝異:“你知道她……”
吳書暉點頭:“我知道她是孫婷。從見到她的那時起,我就知道。可我一直沒有拆穿。孫婷那時和你談話,說阿玲在外麵和彆的男人在一起了,我也都聽見了。”
“我認為阿玲可以有新的人生,我不怨她。對她的付出,是我自願的,我不需要任何回報。我願意在這裡一直祝福她,直到我死去。我這輩子,也不會再成親。”
吳書暉歎了口氣,沉重道:“我的死,也算是我自己的錯,如果我早點挑明一切,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那時孫婷以阿玲的身份來見我,質問我為什麼不愛她了,我便告訴她,一切事我都知道。”
“孫婷情緒激動起來,在和我爭執時說,阿玲其實已經死了。在出去之後不久,她們就遇到了搶劫的流.氓,孫婷不肯服軟跟他們爭執,結果阿玲為了保護孫婷,死了。”
沈容想到:或許是因為一出去就遇到了這種事,孫婷才會從此放棄離開魚頭村。變得既渴望外界,又不敢出去。
但……
孫婷也是夠狠心的!
剛剛孫玲去找她,她似乎也沒告訴孫玲真相,讓孫玲還以為吳書暉是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病死的。
吳書暉繼續道:“我聽了之後情緒激動,舊病複發。孫婷害怕便跑了。”
他沒了求生的**,孫婷也因為害怕沒有叫人來救他。
然後,他就這樣病死了。
柳依沾滿鮮血的雙手微微顫抖,麵轉向孫玲,道:“你,你為什麼不說……你現在又是怎麼回來的?”
孫玲眼裡有淚,沒有為自己辯解:“我希望你就算知道這些,也不要去報複婷婷……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已經死了,她還活著。”
沈容不悅地扯了下嘴角,不認同這種聖母觀點。
若不是孫婷不自量力去跟劫匪硬剛,孫玲就不會死。
若不是孫婷在吳書暉犯病後,因為害怕被人發現真相而不救他,吳書暉就不會不治身亡。
孫婷雖然沒有直接殺了吳書暉和孫玲,但吳書暉和孫玲的死,她脫不了乾係!
可即便如此,吳書暉和孫玲,依然為孫婷這位“妹妹”遮掩了真相。
柳依胸口劇烈起伏,雙手握成拳,紅蓋頭大幅地翻飛,怨憤至極道:“孫玲,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恨你嗎?”
“除了我以為你忘恩負義之外,還因為……如果不是你在外麵不回來,我父母就不會為了貪圖吳家的冥婚錢,而殺了我!”
沈容聞言,雖有震驚,但也覺得:果然如此!
柳依自述父母從小對她不好。
從她說的話中也能聽出,以前的她其實更依賴孫玲和孫家父母。
孫玲和吳書暉都呆愣地看著柳依。
吳書暉道:“可我聽村裡人說的都是,你追隨我而死……”
“那是我父母散播的謠言。他們不這麼說,難道要說,他們是為了給我哥湊錢離開,把我殺了硬塞給你家,讓我跟你冥婚嗎?”
柳依恨得咬牙。
她掀開紅蓋頭,露出她那張半腐化的臉。
她臉上皮肉像融化的蠟半掛在骨頭上,但仍能看出,皮肉帶有一塊塊淤紫和腫脹。
很明顯,是被生前毆打過的痕跡。
“我父母以為我是村裡除孫玲外,跟書暉關係最好的女孩。我要是死了的,孫家念在我們生前的關係的份兒上,肯定不忍心拒絕讓我給書暉冥婚,還會貼補我們家一大筆錢!”
柳依對孫玲道:“我一直想,如果那時你回來,你父母肯定舍不得讓你去冥婚。有你在,你和書暉關係還是那麼好的話,我父母肯定也不會動這樣的念頭。”
“我沒有辦法報複我父母和哥哥,我就隻能這麼想……”
吳書暉震撼又不解:“可你為什麼還是跟我冥婚了?為什麼還要把我困在這裡?”
“不是我願意的,我也沒有將你困在這裡……”
柳依閉眼,無奈地搖頭。
她舉起手,帶起一陣猩紅氣息,道:“看到這些了嗎?它帶給我力量,讓我突然之間變得無比強大,成了這裡的眾鬼之首……可它也帶給我束縛,讓我根本無法將我的無奈說出來。”
“它就像一隻大手,推動著我去做那些事。越是有人恐懼我,它就變得越殘暴凶狠。我死後本想去找我父母哥哥算賬,都因為它的存在而無法做到!”
“這裡的所有屍骨,所有鬼魂……都是如此……他們有些迷失在了這種力量裡,有些即便保持著清醒,也無法做什麼。”
說到此處,柳依有些迷茫,自言自語道:“可我現在怎麼說出來了?”
外麵傳來人皮狗的叫聲。
沈容道:“那些道士留在這兒很久了吧?或許他知道一些事情。”
柳依道:“可我見到他,隻想攻擊他。”
沈容垂眸,道:“其實,關於這股氣息,我有個猜測。”
她的手化作觸須,去觸碰那股氣息。
觸須在觸碰到氣息的瞬間爆出火光。
柳依皺眉。
沈容看向孫玲,道:“你還記得你是怎麼回來的嗎?”
孫玲搖頭:“不記得了……我醒來時就成了現在這幅模樣,我腦海中有個指引,讓我跟著你們走。那個指引還隱隱約約告訴我,你們是為了某件事而來,叫我跟你們混在一起就行。”
沈容麵露了然,道:“你曾向柳依他們許諾,你一定會帶人回來破了這裡的詛咒。”
她的觸須在氣息中勾起一道火花,道:“而這,是這裡獨有的詛咒,是你回來的目的,也是柳依現在能說出來真相的原因。”
在柳依等困惑的目光中,沈容鎮定自若地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嗎?在這裡,無論是過去的傳說,還是你們現在正麵臨的一切,都是村中先有恐慌和流言,然後才有流言中的事發生。”
“村裡人說吳少爺需要冥婚,他就被迫留下來冥婚。”
“村裡人說柳依追隨吳少爺而死,為的就是跟他冥婚,柳依便也是按照這種流言在行動。連為自己報仇都不能。”
沈容眯了眯眼睛,對柳依道:“村裡人越是恐懼你,你就越是強大,甚至將白夜變成了黑夜……為什麼?因為在一般人的認知中,鬼在黑夜中最強大。”
“我遇到的那些屍體,在白天毫無反抗能力。一到夜晚,就會讓我束手無策。可真正論實力,我相信,你們沒一個有我強。”
這點,她那時用言靈驗證過。
而且她的直覺也是這麼告訴她的。
沈容道:“你們所擁有的這種力量,都是魚頭村村民自古流傳下來的詛咒。”
“這種詛咒,來自於愚昧無知的恐慌,對鬼必會傷人、必是恐怖嚇人的過分迷信。”
她麵對鬼時莫名其妙的害怕,今早醒來後對鬼神莫名其妙的信奉感……
都來自於這種“詛咒”。
沈容微微皺起眉頭:
整個村子的詛咒,所有人的愚昧無知……這種虛無縹緲沒有實體的東西,比鬼還難對付!:,,.